且说聂刑与刘长生二人在那广寒宫中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一个音讯。聂刑焦躁起来,心里像被架在大火上烧烤一样,一口气总是不顺,不住来回盘桓。本来如他这般的强者,如此躁动不安乃是大忌,然而此事对他而言,太过重大,以至于任其自然,全然不去压制。

    这时太白金星那老头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远处,往这边飞来。聂刑按捺不住,正欲询问状况,突见那老儿手中拿着一串七彩钥匙,喜上眉梢地道:“恭喜天尊,贺喜天尊!托陛下洪福,此番天尊终于可以与瑶光仙子团圆矣!”

    。。。。。。。

    不辨天日,千年悠长。

    两情相悦,相隔一方。

    深宫紧锁,佳人流泪。

    情之所系,夜夜牵肠!

    此为温青在冷香殿中那一千五百年漫长时光的真实写照。

    当七窍连环匙打开最后一扇门打开的时候,听得里面传来那幽幽而哀婉的一声叹息,那叹息之声,直让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叹息声的主人坐在床头,低头蹙眉。她闻得房外有一阵脚步声响,却是连头也不抬,道:“姐姐,可有长生星君的消息么?聂郎他而今还好么?”

    然而来人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回答她。

    她听到一阵嚅嗫的声音,似乎那来人想要说话,声音却被梗在喉间。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一看,突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而后,那双眼犹如定格了一般,痴痴地盯着来者。

    她也竟和来人一般,喉间哽咽,泪流满面,瘦削的肩头剧烈地耸动起来。

    那正是河水决堤之间的征兆。

    她突然“哇”地一声,像个孩子一般哭泣起来。

    一千五百年了,你还是当年的那般容颜,而我,早已憔悴不堪。

    数百千次,我都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般煎熬,但我只要想到你,我便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因为我要活着见到你。

    而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来到我的门前,接我出去。

    彼岸花开,终有相见之日。

    聂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却那么轻盈。每一步都是那么漫长,却那么短暂。

    他的脑海中早已经乱作一团,被那怜爱,喜悦,感触轮番轰炸,不能思考。而温青也如他一般,浑身颤抖地从床头站起,一步,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

    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他们最后的这段距离。他们突然加快脚步,而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聂刑双眼流出两行清泪,断断续续地道:“青儿,这一千五百年来,叫你受苦了!”

    温青泪流满面,哭泣答道:“苦,也值得。”

    二人再无其他言语,只是默默温存,心心相照。

    。。。。。。。。。

    白如梦一早起来,便得知聂刑与长生出了金天城,她心知一定有事故发生,便与小柔并排坐在高高的宫门外,翘首以盼。谁知盼了许久,也不见二人回来。如梦昨夜睡得不好,此时倦意上来,竟叫她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小柔突然地一声呼喊惊醒过来。

    “如梦姐姐,他们回来了!”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向云端,见得有三个人影,正向她们飞来。

    她奇怪道:“不是只有两人么,为何有三个影子?莫不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却见得在聂刑身旁,有一个清丽脱俗的绝代佳人。那女子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又与聂刑颇为亲昵,一路手挽着手,有说有笑。

    正自猜疑之间,突然脑中“当”地一声想,蹦出那两个字来。

    青儿。

    她的心猛地一沉、青儿姐姐,终究是回到了聂大哥身边了!

    她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不知该祝福他二人的重逢,还是哀痛于自己的孤苦。顿时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于是当那二人如风一般从自己身边拂过的时候,她依旧是呆若木鸡,直到小柔轻轻唤她,而后重重地唤她,一连唤了她四五声的时候,她才“啊?”地应了一声,而后又进入到呆滞里面。

    随即便安排了筵席。她也如同众人一般,强打起笑意,向那二人举杯庆贺。然而她自始至终,脑海里都是一片茫然和麻木的状态,形如朽木一般,木然地应对着这一切。唯有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酒。

    那一天她到底喝了多少酒,已经记不得了;她到底是如何回到房间里去的,也记不得了。只是她烂醉如泥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嘴边依旧是喋喋不休地叨念道:

    “聂大哥,我祝福你们。祝福你们。祝福你们。。。。。。”

    念叨这些的时候,她依旧会扯起伪装出来的笑意,然而她的心,分明就在流泪。

    她念叨着,念叨着,终究是欺瞒不了真实的心意,呜呜哭泣起来,而后嚎啕痛哭。

    世间之事故,唯情之一字,最叫人欢喜,叫人哀愁。

    我白如梦,终究只是个过客而已。

    永别了,聂大哥!

    她忽然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漆黑夜晚,觐见了金天女王,乞求让她离开金天城。

    “如梦,你要去往何处?”女王心疼地看她泪眼涟涟的模样,关切问道。

    如梦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要离开。”

    天大地大,总有我白如梦的容身之所吧。

    金天觉意味深长道:“为何想要离开?”

    如梦懵在那里,不能回答。

    她仅仅想要离开,然而为什么,她也不知。

    或许她不想成为他们的阻碍,或许她,只是想要逃避。

    金天觉凝望着她,用她那满是智慧的目光,照耀着她。

    “如梦,寡人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

    如梦经她提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她突然发觉,原来自己好幼稚。

    那两人之间的感情比金还坚,岂是我区区白如梦,便能够阻碍得了的?而我若真心喜欢聂大哥的话,又何必去计较他心里面装的是我,还是青儿姐姐呢?

    只要我心里面有他,就足够了。

    金天觉收起她的慧光,道:“如梦,想通了么?”

    如梦点点头。

    “那么,你现在仍旧想要逃避么?”

    如梦摇摇头。

    我白如梦不会再逃避了,我要勇敢地去面对。

    那一次正是因为我的冲动,害得聂大哥差点沦陷在幽冥,没有出得来。如今我又做傻事的话,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到时候可能又要连累许多人。

    我长大了,聂大哥。

    我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了,现在,便让你看看我白如梦的心意,还有坚强吧!

    她如此思索着回到房间,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起床,白如梦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走出了卧房。正好见到聂刑与青儿携手,向她走来。

    白如梦打起笑颜,灿烂地道:“聂大哥早!青儿姐姐早!”

    聂刑点头微笑。温青凝望着她。在那一刻,白如梦突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彻底无遗的暴露在温青的目光之下。

    短短的一个沉默过后,温青带起笑意,道:“如梦妹妹,早!”

    白如梦觉得,温青的笑容并不虚假,而是充满了真诚。

    “清晨的天气好好,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四处走走?”温青问她道。

    “不,不必了。”如梦连忙摇摇头,“我,我还有事情要忙。”于是吐一吐舌头,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没有那么难,对么,白如梦?

    她突然倦意上来,打了个深深的呵欠,而后倒头便已睡去。

    而此时,温青与聂刑依旧手挽着手,在这繁花似锦,空气甘甜的大地上徜徉。

    她已有千年未曾站在这阳光照耀的地方,看这广阔壮丽的山河,所以格外的珍惜。

    此时,旭日的金辉恰好洒落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将她映衬得分外娇艳。

    聂刑一语不发,痴痴地看着她。

    她突然轻笑一声,转头道:“聂郎,人家脸上有没有痣,你老盯着看干嘛?”

    聂刑终于回过神来,也是笑道:“我有千年没有看你,当然看不够。”

    她脸上顿起红晕,更添美艳,娇嗔一声:“讨厌!”于是便将头靠近他灼热的胸膛。

    他便紧紧拥抱着她的香肩。

    在那一轮红日之下,暖意浓浓。

    如此过了许久,温青突在他怀里道:“如梦姑娘,她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说实话,这世上又有何人心事故,是温青的玲珑妙心看不出来的?

    聂刑不置可否,只是坏笑道:“你吃醋了么?”

    温青鼻尖轻哼一声:“切,才不!”

    聂刑道:“当真?”

    温青笑道:“聂郎,你忘了么,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瑶光仙子。所以你不需要讲,我便已知道:你对我的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聂刑点点头。

    然而温青终有一些话,并没有说出口来。她宁可永远埋藏在心里。

    但是,在聂郎你的内心深处,另外埋藏了一颗叫做白如梦的种子,你将它埋藏得很深,很深,深得只有我一人才能看见。

    其实你不必如此。

    或许它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结满累累果实,或许,他会被你永远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无论怎样都好。

    因为,我压根就不在乎。

    她双手轻轻一托,那淡青色的玄微瑶光琴早已捧在手间,她席地一坐,随手轻轻一拨,便有动人的音符,从琴间蹦了出来。

    那是一篇欢快的,愉悦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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