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香气开始静静地流淌在空气之中。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为何还要选择这种方法?”褚焉愣了愣,他看着调香师娴熟的动作,不由开口问道。

    “如若成功了,对双方不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调香师淡淡地开口,“我能得到我要的,他们则是见到了自己想要看见的。”

    “如果是用轮回来换取的。”褚焉轻轻叹了口气,他的鼻尖掠过调香师手下不断研磨出来的香气,就像是密布的猎网一般织在人的心上,让从唇瓣中的呼吸一点点地滞停,直到那微微启唇时似乎都能够含住那触手可得的香味。他顿了顿,而后接着说,“那我宁愿,不要这执念,又或者是,不再去见生我执念之人。”

    “……”调香师没有接话,她的手指却是微微一顿,然后是微微捏紧了的脂腹,香气缠缠绵绵地从指尖蹁跹出来,身后树叶朦胧迷糊的阴影投在她的面容上,有些看不清神色。半晌,在这香气之中,傅宿淡淡地说道:“既然都说了是执念,你何故不去见,不去思,不去念?”

    “大抵是我这人平生无甚大志,执念如何倒也没有品尝过是何滋味。”闻言,褚焉笑了笑,他干净的眼眸中有着如同绿叶一般澄澈的颜色,当他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似乎都能够感受到微风吹来时嗅到的清新的空气。

    “协助者,你的话太多了。”调香师一下子打断他,口气中是满满的不耐烦,她将袖子微微卷起,露出来半截手臂,修长泛白的手指捏着一把香料,褚焉侧过头看时正好瞧见调香师面上常见的不屑,“我见过许多胸无大志的人,能够这般有勇气说出来还笑得下去你着实是第一个。”

    香气越来越浓了。

    在这片堪称虚无的世界之中,褚焉甚至只能通过天气的变化来判断时间的早晚。他在迷茫之中有时连带着岁月的流逝似乎都渐渐忘却,在这片树荫之下,傅宿丝毫不肯退让地守在这里,而调香师也没有执意离开,而是安安静静地在树下制香。

    她似乎是不知道疲倦,微微垂着的眸子中藏匿了那么多的颜色褚焉却一概不知,他能做的只是在天色稍晚的时候千方百计想着让调香师去休息。有时候站在对面的傅宿也看不下去,却换来调香师如同往日的嘲笑与讽刺。

    天色大变的那一天,是在将近黄昏的时候。几乎是让整个地面颤动的力量,连带着这棵身后的大树都不断地抖动着枝叶,空气中浩荡着传过来的气息,充斥着不安与烦躁。调香师本来淡淡的眉眼一下子皱了起来,她几乎是在一刹那收拾好了香料,然后顺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那里,天边的云霞亮得惊人。

    调香师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她的目光投向与云霞相反的方向,然后道:“褚焉,随我一起去那沉衍的老宅。”话音未落,站在不远处的傅宿却是一个踮脚而来,调香师不慌不忙地将手中捏着的瓶子直直地向着正冲过来的傅宿扔去,纵然傅宿反应再快,却仍旧是被因为空气而震开了瓶盖,从里面迸发出来的一股浓烈香料扑了个满怀。在一瞬间,傅宿刚刚闻到那香气,下一秒就手脚发软跌倒在了地面上,发出来的响声与地面飘扬起来的尘土直看得褚焉微微一愣。

    “三二一倒下。”语罢,调香师转身就走,“褚焉,走了。”

    褚焉愣了愣,而后跟上去:“调香师,这香料……不是为了执念而做的吗?”闻言,调香师看了他一眼,然后嫌弃地开口:“你日后莫要与我一起进入执念了。”她看着褚焉无奈地微微弯了弯眼眸,而后解释道:“你都说了是执念,我又并无妙手回春的本领,怎生这么短时间就能制出香来?那只不过是对傅宿的敷衍罢了。”

    “原来如此。”褚焉回头看了眼仍然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傅宿,轻轻颔首,“对了,现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天有异象,虽为云霞之兆,却充满了与之相反的力量……”“大事迫近,等到了沉衍那老宅你就知晓了。”对此,调香师只淡淡说了句。

    索性二人的记性都不算差,很快就赶到了当日沉衍带花巷来过的老宅,老宅的大门像是被人硬闯了进去,似乎是迸溅出来的鲜血撒在那被撑开成了两半的符咒之上,然后渐渐地融在符咒之中,猩红的颜色看得人莫名心慌。

    褚焉跟着调香师进入老宅,刚到那沉衍刻字的屋子前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就铺天盖地地涌上来。调香师微微伸出手指来,在虚空中轻轻一捏,就像是握住了什么一般,而后眯了眯眼睛。片刻,只听得一声压抑的痛声,而后是鲜血从血管中迸溅出来的声响交杂在了一起。褚焉忙轻轻推开门,便看到身着白色长裙的少女,染着点点的鲜血,狠狠地倒在地面上,与此同时,木匣子脱落着摔落于地面,发出声音的同时,那使着空气隐隐动荡的力量不断从其中流泻出来,本来温柔的色彩,却在触碰到少女肌肤的时候,化作利器,一点点地割破着她柔嫩的肌肤。

    似乎是滚烫着的鲜血,从伤痕中泗泗流出,在人的眼中就如同一幅绮丽的风景诡异又令人着迷的色彩,夹杂着纯净的白色,一点一点渲染起来,最后蔓延在了白裙之上。少女面色苍白,唇角却微微含着笑意,眸子冰冷之间,是干涩的落不下来的泪水。她紧紧盯着那跌落下来的木匣子,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是狠狠地支撑起身体,右手往木匣子的方向伸去。

    几乎是鲜血与伤口已经分不清,那本来还清澈的双眸,此时却渐渐地蒙上了一层迷茫与痛苦,微弱的呼吸与不经意间的喘息声,疼痛与麻木相互交织蒙上心头,少女接近睁不开眼睛,她微微张了张嘴巴。褚焉能够看到少女的口型,似乎是在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从唇齿之间吐出来的,饶是身体流出鲜血眼眶落下泪珠也深深记住的名字,在泪水从面颊至唇瓣最后滑落到颈脖的时候,能够安安静静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两个含着血水的字,又或者是名字。

    她喊着,沉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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