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树林,破空之声划破薄暮。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扑棱着翅膀,拖着沉重的身躯从草丛中飞起,却被两只疾箭先后射中,从半空又掉了下来。

    杨百泽驱马驰骋而来,马背上身子一斜,伸手将那山鸡从草地上抄了起来。他举着那山鸡端详,方才那两只羽箭皆射中了这野禽,其中一支白羽箭正中那山鸡的心脏,而另一只则是装饰着黑翎,却插在那山鸡菊花的花心。

    马蹄声越来越近,杨百泽心念一动,把那黑翎拔了下来,用力往那山鸡眼里一插。这时另一骑也到了。

    “这山鸡算谁的?”

    萧衡拉紧了缰绳,朗声询问百泽。他一身绛色劲装,神采飞扬,背上的箭桶里,恰装了十几只黑翎箭。

    杨百泽把山鸡隔空抛了过去,“你射中了眼睛,是你的!”

    萧衡接着山鸡,拎着那山鸡反复检查了一下。他把手放下,嘴角微微牵动,目光炯炯地盯着杨百泽。百泽以为被他看穿,心脏剧烈地跳动,一朵红云飘上脸颊。

    “嗯,的确是我箭术好些。不过能射得心脏,也是百里穿杨的一把好手。谁的箭致命还说不好呢,这山鸡你拿着吧。”

    萧衡又把那山鸡扔还给百泽,百泽却又要推脱。

    “早上让你久等,就当我陪不是了。你若不收,就当你心怀怨气。”萧衡撅起棱角分别的嘴,一副傲娇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百泽便不再推辞,接了那山鸡放在袋子里,眼前却又浮现早上看到的那一幕。

    “我那妹妹,从小被宠坏了,”萧衡见百泽不再说话,拍了拍□□的黑马,“今天早上这一出,倒真是让百泽兄笑话了。”

    他想起萧芙如落汤鸡般的样子,笑意不自觉地浮上眉梢眼角,喃喃自语,“芙儿这鲁莽的家伙。”

    杨百泽不知萧衡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哪里哪里,萧小姐率真可爱,实难多得。”

    “率真可爱嘛,”萧衡望着透过树冠射入林间的光柱,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柔和,他却忽然凛了脸,轻哼了一声,“我看任性刁蛮还差不多!”

    萧衡两腿一夹,跨下那黑骏马向前飞奔而去,他一边拔箭一边向杨百泽喝道:“看谁射中前边那只狐狸!”

    这一早二人收获寥寥,不过二人之意并不在狩猎,倒也不至扫了兴致。他二人结束了晨猎,打马归城。

    先到了百泽府上,萧衡还有别的事情,不欲作停留,便要告辞。那百泽却拉了那白马缰绳,一只手抚摸着那白马的鬃毛,“萧兄若是不嫌弃,可否把在下这小白牵回去,替在下赠予给芙小姐。”

    百泽说完那脸已经跟红布一样,萧衡看看那白马,又看看百泽,心中莫名不爽,“给她干什么?”

    他把手中缰绳一甩,抱了肩在旁边站着,斜着眼看着百泽。杨百泽憨厚一笑,“今天早上芙小姐见了这白马,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还要一起狩猎,当时就要给了她。”

    萧衡从腹中呼出一口浊气,没好气地说:“今早都说她被宠坏了,你怎么也来添柴加火。她喜欢什么就非要得了去不成?”

    “我。。。”百泽不知说什么好,双手拘谨地来回搓着。

    萧衡心想,那丫头真是给自己招惹是非,叹了一口气,纵身上马。

    百泽不知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还在一旁期期艾艾地站着,却听萧衡自马上说,“我还要先去一处地方,你差人送去沁园便是。我就先替芙儿谢过杨兄了。”

    杨百泽送走了小白,就准备回房歇息。他路过杨统领的书房时,恰听见里边有人说话,就推开了门进去。御林军统领杨其华正端坐在书房内,他家养的幕僚站在他旁边话说了半句,见百泽进来,立刻噤了声。

    百泽虽然打扰了父亲,却有件事在胸臆之中,要一吐为快。

    那幕僚见少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识趣地告退。屋里只剩下百泽和他爹杨其华,可这百泽却变成了闷葫芦,安静地在父亲面前站定了,却不说话。

    “百泽,你来书房干什么?。”杨其华见儿子一副不爽利的样子,索性先开口问道。

    “我。。。”他却吞吞吐吐起来,“我。。。”

    “你方才同萧锦年的公子晨猎了吧。”

    “是的,爹。”杨百泽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杨其华轻轻抚摸着桌上的镇纸,若有所思,“你最近跟萧家的人走得倒近。”

    杨百泽抓了抓头,鼓起勇气说:“孩儿刚把小白送了萧小姐。”

    “哦?”杨其华想,百泽这是要把自己实实在在拉到萧家船上,“你还真舍得。”

    这小白年方四岁,是杨百泽先前坐骑的儿子。它那父亲性情刚烈,几年前杨百泽在戍边军队历练之时,被边境乱贼一箭射死,只留了小白一棵独苗。

    “孩儿对萧小姐一见倾心,求爹爹成全。”杨百泽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可怜萧衡还不知道自己朋友对妹妹动了这歪心思,正在道政坊一间酒楼的雅间里,和裴允深把酒言欢。

    裴允深这次还带了个人过来,这人名叫吴葆苞,是刑部尚书的小舅舅。刑部尚书的母家乃是江南望族,跟裴家七扭八绕也能算上亲戚。按这弯弯绕的辈分,吴葆苞还要叫裴允深一声小爷爷。裴允深倒也生受了,只是再借给他个胆子,也不敢跟刑部尚书提及。

    这吴葆苞自江南远道而来,却是为了明年春闱。

    这肥头大耳的胖子猛灌了一口酒,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小爷爷,萧兄。。。”

    萧衡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他裴允深是小爷爷,自己才是个兄。

    “萧兄,你看我这人,倒也不是胸无点墨。秋闱乙榜确实是自己考中,也入了前三。可是春闱人才济济,我还真没有十分的把握。”

    “江南才子众多,吴兄既然入了乙榜前三,何必如此担忧这会试。”在萧衡看来,这胖子也太不自信。

    “家里逼得紧啊。若是春闱不入三甲,爹娘在亲族面前实在抬不起头。”吴葆苞喝得满脸通红,肥硕的脸蛋一晃一晃。

    裴允深在一旁解释,“翰林修撰吴葆澹是葆苞二叔家的堂兄,这位二叔还偏偏是庶出的。”

    “小爷爷,你是知道的。十年苦读,自己有没有那份灵气自己还是知道的。七分苦功,二分运气,还有一分灵气。便是那七分保了我秋闱上榜,那一分灵气我也不奢求,但还有二分运气。。。。”吴葆苞伸着又短又胖的胳膊,把酒给萧衡斟上,“萧兄,葆苞心里苦啊。”

    萧衡心里有数,春闱前与礼部尚书的儿子勾肩搭背的喝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既然他有意,自己也无需回绝,不妨看看。只是,跟萧家,跟自己牵扯了在一起,吴葆苞却不知自己踏上了什么样的一条船。

    萧衡略带同情地看着眼前养尊处优的胖子,把酒杯端起,轻笑道:“葆苞兄才高之人不用愁,况且春闱尚早。却不知葆苞兄现居何地?城外暮云寺主持与我稔熟,不如去那里借住。”

    他压低了声音,“虽然是清寒些,但也许正是这清净之地,有助于于凝神思考,又或者有佛祖庇佑,在那里读书,有时候,真可过目不忘。”

    萧衡一句话说的意犹未尽,吴葆苞端着酒杯,看着他,眼神中露出精光,那一瞬间完全不像个喝醉了的人。

    “那可真是多谢萧兄!若在下能金榜题名,却不知何以为报。”

    萧衡心中鄙夷,却轻描淡写地说:“葆苞兄,我和允深一起长大,亲如手足,报答的话,就休要提了。”

    他几人酒过三巡,正准备回家,忽然这雅间的门帘飞起,一个白嫩微胖的丫头闯了进来。正是萧芙的贴身丫鬟小翠。

    她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也不看清屋里有什么人,就一下子跪倒萧衡的跟前,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少爷啊!不好啦!小姐被抓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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