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止于此了,荀谌从来没听二人说过沈娴在性格上有什么较大的缺陷,她并不是能做出弑君举动的人。

    退一步讲,就算沈娴想要干掉皇帝自己登基,也不会挑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皇帝可在她手心里攥着呢,一旦有点什么问题,别管谁做的,黑锅统统都是她去背。在这件事情上,哪怕沈娴拎不清,她身边的其他谋士们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就算沈娴再不喜欢,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得拼了命护住刘协的安危,于是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娴被人栽赃暗算了。

    荀谌思考了一下,发现如果沈娴这个弑君的黑锅要是背结实了,最后获益的人就是袁绍。

    难道这是袁绍策划的?

    沮授和荀谌一个想法,但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沈娴占了长安之后,忠于袁绍的大臣们都被她控制起来了,长安八门有孙策和王越把守,消息根本送不出去,袁绍手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沈娴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翻了天?

    “难道是陈仓关那边?”沮授微微蹙眉,想到了被袁绍亲自指派去守陈仓关的张郃:“这么长时间,长安出事的消息肯定早就传了过去,只是儁义……”

    沮授和张郃同为冀州派,自然会为张郃多考虑一番,当时沈娴忽然出手夺城,形势反转,沮授最初的想法肯定是希望张郃在得到了消息后立即驰援长安城。但静下心来再仔细想想,沮授却改变了主意,他发现张郃坚守陈仓关不出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沈娴手头兵力不够,她能守住长安就不错了,根本无暇派人出去找陈仓关的麻烦。只要张郃坚持将荀攸和马腾的大军堵在陈仓关外,沈娴得不到支援,最后结果就全看兖州的战局如何,袁绍还有一搏之力;假如张郃率军回援,陈仓关无主将镇场,必定形势危急,荀攸得知变故后就算拼死也会打入关内,到时候失去了陈仓关这个屏障,长安彻底落入沈娴之手,远在兖州的袁绍就危险了。

    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如何决断,全在张郃一念之间。

    沮授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派人去陈仓关报信了。

    “儁义会有自己的判断的。”烛光下荀谌的脸有一半被遮挡在阴影之中,沮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静的声音:“我们现在人在宫里,消息不灵通,只能等了。”

    沮授长叹一声:“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不甘心啊。

    两人沉默着相对而坐,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不疾不徐的三声敲门声。

    沮授这才发现,原本乱糟糟的院子不知何时早已安静下来,不远处长秋宫的哭声也停息了,空气中静的可怕。

    沮授用目光询问的看向荀谌,荀谌摇摇头,沉声道:“请进。”

    吱呀一声响,门被缓缓推开了,沈娴踏着满院火把的光辉,独自一人缓步走进了这座不大的偏殿里。

    沮授心中一跳,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涌上了心间,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自己败得最惨的那晚,沈娴鬼魅般从树上一跃而下,弦指拂过琴弦,声音震慑人心。

    “刘太尉,”沮授单手按着桌角缓缓站起来,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稀客。”

    沈娴将视线从荀谌的身上挪开,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沮授。

    沮授忽然发现沈娴的眼角有些发红,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有个念头从他心底一闪而快,速度快得沮授连尾巴尖都没抓住,只得暂时放下了那丝异样,迎着沈娴的目光,镇定地问:“不知刘太尉来此所为何事?”

    “陛下遇刺,有人栽赃陷害我,”沈娴一掀衣摆,在沮授和荀谌的对面跪坐而下,她微微一笑,道:“那人我暂时不动能,但是为了名声着想,我决定找个替罪羊先糊弄一下。”

    沮授:……

    荀谌:……

    太尉阁下您这么耿直真的好吗?

    这年头的文人说话都讲究语言的艺术,特别喜欢打机锋,谁话中的弯道道多,就显得谁有内涵,聪明。于是大家绕来绕去,能转出个山路十八弯来。沮授也不例外,但今晚的事情有点严重,他没那个心情绕太远,能开口就问沈娴目的,已经是很直白的话了。

    按照沮授的设想,就算他不绕,沈娴怎么也得客气一番,扯扯别的,做个铺垫再顺利成章地进入话题。然而没想到的是,沈娴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就倒豆子似的交代了一切,话里分明透露着“不跟你玩阴谋快来刚正面”的不要脸气息和浓浓的威胁。

    纵横官场十几年的沮授从来没见过沈娴这种套路的人,一时之间被震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有了荀攸没事的抱怨,荀谌对沈娴的脾性算是有个预期,他到底没有沮授那么目瞪口呆,但也是微微愣了一下才说道:“不知阁下的意思是?”

    荀谌知道跟沈娴兜圈子完全没用,就得直来直去地说。

    “我的意思不重要,”沈娴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说:“重要的是你们二人的意思。”

    荀谌微微一晒:“阁下直言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反抗吗?

    “好。”沈娴拍了拍手:“烦请两位大人帮忙给张儁义写一封信,催他赶紧来长安,再在半路上拖拖拉拉的,我就让荀公达出兵,大军轰隆隆踩过去,直接把他绑进城。”

    “不过要真是那样,待遇可就完全不同了。”

    张郃在城外憋了这么多天没动静,说明他心中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否则也不会同意司马懿带着人来“诈降”了。

    司马懿以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但张郃也不是傻子,他比司马懿多吃几年饭,自然能看出来这个手下的野心勃勃,所以借司马懿之手试探一番,未尝不可。

    如果刘协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吉祥物皇帝,沈娴还是有心情跟张郃斗一把的,全当调剂无聊的生活了。但刘协现在死了,形势一变,有些事情就必须在事态发酵之前速战速决。

    至于如此直白地交代了目的,会不会被荀谌和沮授利用……大家各凭本事呗。

    沈娴也不多待,说完就走了,留下无语的荀谌和风中凌乱的沮授面面相觑。

    “友若,”看着尚在晃悠的木门,沮授倒抽一口冷气:“你、你刚刚!”

    荀谌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公与,你是否听到了刘太尉的话?”

    扒拉了一下混乱的大脑,沮授把沈娴刚才说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一遍,脸色渐渐地变了:“儁义他竟然……”

    沮授闭上了眼睛。他也是聪明人,自然能想明白当中的关窍,定然是张郃听到了长安沦陷的消息,着急忙慌带兵回援,跑了一半,冷风一吹,大脑忽然清醒了,发现自己此行简直错的离谱,把荀攸放入了关中,结果打下长安也是错,打不下长安也是错,横竖在袁绍那里都不讨好,最后干脆一咬牙,决定带着手下人直接投奔沈娴算了。

    但直接投降似乎对名声又不太好,张郃心中尚在犹豫,便要先拖个几天,最好能与沈娴交交手,找个适合的机会再说。沈娴估计也明白张郃的想法,所以她开始并不急,然而后来刘协遇刺,长安变天,沈娴便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协一死,悬在张郃头顶威胁他生命的剑顿时消失了,这时候张郃要是出兵长安全力一搏,未尝不能帮袁绍扳回一局。所以沈娴得在张郃得知刘协驾崩的消息之前把他忽悠进城,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张郃已经是自己人了,他再心有不甘也没办法。

    想通这一切后,沮授有些激动,这就是所谓的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沈娴确实带着人走了,这才将门关进,对荀谌低声道:“友若,这是个机会。”

    如果能想办法告诉张郃实情,他们就有机会翻盘。

    荀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问题是,要怎么将消息传递给儁义。”

    他们只负责写信,送信等事情根本没法控制。就算可以将消息隐藏入信中,沈娴在将信送出去之前也会检查一遍内容是否有不妥的地方,想要不动声色地暗示张郃,很难。

    “总要试试,”沮授一拍手掌:“不能坐以待毙。”

    偏殿之外,沈娴遇上了等在外面的郭嘉等人。

    孙策也跟来了,他问沈娴:“三妹,你干嘛去了?”

    “劝降。”沈娴懒洋洋地说:“让他们给张郃写信,赶紧把人给我骗进城来。”

    张郃至今犹豫着没下定决心,未尝没有荀谌和沮授的因素在,如果这俩人都被沈娴收入麾下,张郃估计也就没什么反抗的心思了。

    “什么?”孙策一惊:“你成功了吗?”

    这些天孙策兼职守着满朝文武,想起周瑜曾经说过要礼贤下士帮沈娴网罗人才的话,便没事就跑去找沮授和荀谌聊聊天,想凭借一己之力把人策反到己方阵营,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还能跟周瑜炫耀一番。

    然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荀谌还好,最起码孙策说什么他都听着,除了不给准确答复这点有些烦人,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至少能正常交流;但沮授这个讨厌鬼一看见孙策就开骂,骂了这么多天都不重样,每次都气得孙策卷袖子想冲上去教他做人,要不是手下人拦着,拼命在孙策耳边叨叨:“太尉大人说了不能打!孙将军您控制一下!”沮授早就被孙策打扁了。

    “成功了啊。”沈娴看向孙策:“我倒是挺奇怪的,听司礼卫说你没事儿就跑去劝降,劝了这么多天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我怎么知道!”提起这个孙策就来气:“我完全按照公瑾所说的礼贤下士——”

    “呵,你还想来个三顾茅庐啊?”沈娴一摆手,打断了孙策的话:“满大街的人才多了去了,咱们家这么多能人,又不缺人手,有他们锦上添花,没他们照样生活,你那么客气干嘛?破脾气都是惯出来的。”

    贾诩:……难以评价。

    司马懿:妈呀好险躲过一劫!

    孙策:……早知道还不如打一顿呢,白忍这么多天!

    至于郭嘉,他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主公,何为三顾茅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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