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也猛地朝裴宴望去。
    自从暧昧的表白被拒绝,她一直以为裴宴讨厌她,瞧不起她。
    没想到,她却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了裴宴的肯定。
    她比裴彤聪明?
    是真的吗?
    裴宴真的这么认为吗?
    顾曦鼻子有点酸酸的,心里的主意更正了。
    她上前给裴宣和裴宴行了个礼,低声道:“不敢当两位叔父这样的夸奖。相公为人耿直,又顾忌着骨肉亲情,只怕没有这个能力为家里办这件事。这件事,只有三叔父亲自出面才能够一语定乾坤,还请两位叔父明察。”
    这就是不想搅和到这件事里的意思了。
    顾曦还是一如前世那般的精明。
    郁棠在心里感慨。
    裴宴却不想放过她。
    不管这裴彤和顾曦是真吵还是假吵,杨家用他故去的大哥威胁他们家出手相助,这原本就是件特别让人不屑而齿冷的事。他大嫂一直觉得他们家没有占到裴家的便宜,能有今天,全靠的是她娘家。女人偏向生养自己的人家,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他的两个侄子受母亲的影响,也这么认为,他又何必去养白眼狼?有这功夫,还不如收养几个弃儿或是孤儿,好歹吃了他的喝了他的,知道该给谁办事。
    他淡淡地看了顾曦一眼,问裴彤:“你可知道杨家为何非要和我们家联姻?”
    裴彤当然知道。
    如果不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给他大舅母说项了。
    原本他是想逐渐疏离杨家的。可杨家的两位舅舅如今身陷囹圄,还拿他阿爹的事胁迫他们家,以他对家中长辈的了解,他二叔还好说,他三叔是肯定不会放过杨家的。他要是不从中说和,杨家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就算他三叔父迫于一时的压力把他两个舅舅捞了出来,之后也会加倍的报复杨家的,这才是他担心害怕的原因。
    可他被裴宴的目光那么一扫,他的心顿时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似的,一阵心悸,让他到了嘴边的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我,我知道。所以我想劝劝大舅……”
    裴宴嘴角轻翘。
    顾曦则在心中大喝了一声“不好”。
    她趁着和裴彤吵架的机会把家中的长辈弄到这里来,就是想把自己和裴彤摘出来,裴彤这么一说,显然是正中裴宴的下怀,她的一番苦心算是前功尽弃了。
    她转身瞪了裴彤一眼,正想出言相求,不曾想向来宽和大度的裴宣却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阿彤,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我阿兄在世的时候,是这样子教你的吗?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都白读了吗?”
    众人一下子都被他震住了。
    他的脸色铁青,比裴宴还要难看,横眉怒指着裴彤:“杨家是用什么在威胁我们?是你爹的事。先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人死为大,你阿爹都不在了,他们还不依不饶地把你阿爹牵扯进来,你觉得这样的人家是个值得来往的人家吗?还是说,你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你不仅没有替你阿爹说话,你居然还要为杨家说和,在你心里,有没有你阿爹?有没有裴家?有没有长幼尊卑?有没有侠肝义胆?这么多年,大嫂一直让你跟杨家的人读书,难道你在杨家学的都是这些?阿彤,你是我阿兄的长子,我们家的长孙。你这次的所作所为,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都说老实人发起脾气来特别凶残。
    郁棠这次领教了。
    裴彤被骂得面红耳赤,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顾曦也没敢吭声。
    二太太倒是想劝来着,想想自己丈夫的话,又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说,还想起了婆婆不同意和杨家联姻的事,深深觉得还是婆婆的眼光高明,早早就看出杨家不妥了,平时和大嫂的矛盾,也并不是婆婆挑剔媳妇,实在是杨家的教养不到位。像她,还有弟媳妇,就都和婆婆相处的很好。
    想到这里,她看了郁棠一眼。
    郁棠正求助般地望着裴宴。
    裴宴在心里叹气,只好出面救场,说话的声音也就比刚才柔和了很多,道:“阿彤,你们这一辈,你是老大,你是表率和榜样,你怎么做,会影响你下面的兄弟姐妹。这件事,你还是仔细思量思量吧?今天这件事,顾氏没有什么错,你好好给顾氏陪个不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言下之意,你明天给我答复,要不要帮着杨家。
    他说着,朝着裴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再说。
    裴宣正在气头上,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裴彤心里也乱糟糟的,闻言低低应是,送了两位叔父和叔母出门。
    路上,二太太不免感慨:“大嫂把这两个孩子养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可惜。”
    郁棠却觉得未必就一定是大太太的错,要不然杨家怎么会有裴家的把柄呢?
    她想到裴宴为这件事四处奔走,杨家要是真不提裴宥留下的东西,只是苦苦相求,就是看在裴彤的份上,裴宴也不可能甩手不管。
    到时候还是裴宴的事!
    郁棠心里就不舒服,忍不住道:“大伯在世的时候,两个孩子是长在他身边的吧?就算是送去杨家读书,大伯也应该是同意了的吧?”
    她这么一说,二太太还好,裴宴和裴宣两兄弟却是齐齐一愣。
    裴宣甚至喃喃地道:“当初阿兄在世的时候,阿彤和阿绯都是跟着大兄读书的,是大兄去世后,大嫂才想把他们兄弟送去杨家读书,阿彤和阿绯在京城的时候,并没有跟着杨家的人读书……”
    可见影响这两兄弟的并不是杨家,而是死去的裴宥。
    接下来的路程,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也很压抑,兄弟两人草草地说了两句,就在路口分了手。
    郁棠就拽了裴宴的衣角,轻声问:“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没有!”裴宴见郁棠有些不安,轻轻地搂了搂郁棠,还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些事,只是我们不愿意细想而已。”
    想多了,不免会心生恐惧。
    自己那个光芒万丈,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子的兄长,可能相信杨家更胜他们两兄弟。
    否则,杨家哪里来的把柄。
    裴宴心里难受,翻来覆去的快天亮也没有睡着。
    郁棠也跟着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圈都是青的。
    裴宴看了心里就更难受了,让青沅拿了个鸡蛋过来,亲自给她敷眼睛。
    郁棠握了裴宴的手,温声道:“我没事。就算是殷太太过来,我中午也可以睡个午觉。倒是你,今天出门吗?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在家里歇歇吧!你不是说,急的是杨家的人,不是我们。大伯就算是留下了证据,杨家也不敢随意地用,否则他们家也逃不脱。”
    裴宴今天的确不太想出门,也不想郁棠陷入其中跟着担惊受怕,遂笑:“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说起来,你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有好好地陪陪你。”
    郁棠想让裴宴高兴,立马笑着应了,还问他:“我们去哪里逛?要带些什么?”
    因为临时决定的,裴宴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道:“要不,我们就去街上逛逛?给姆妈买点什么东西让人带回去。还有岳父岳母家,还有你大伯父家。”说到这里,也就说到了郁远,“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呢?我天天不在家,也没问过他。他的生意还顺利吗?”
    郁棠笑眯眯地点头。
    裴家让他阿兄住在这里,就是一种表态和支持,六部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看裴家一些面子,彭家干脆就没有推荐福建本地的漆器师傅,秦家的管事甚至去杭州会馆打了声招呼。
    “已经报上去了。”她道,“就等礼部那边正式下文了。他就趁着这几天到处拜访这个拜访那个的,说是多认识些人,以后有什么消息也知道的快一些。我瞧着贡品的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就没有特意跟你说。”
    “那就好!”裴宴道,“他能自己独当一面是最好的。”否则就算是靠着裴家做生意,别人也会从心底瞧不起你,真正有本事有见识的人一样不屑和郁远打交道,真正有益的消息也就很难传到郁远的耳朵里去,郁远做生意也难以做大做强,出人头地。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去哪里玩。
    裴伍求见,说是陶家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想明天来拜访裴宴。
    郁棠愕然。
    “我还在想,明年万寿节,陶家怎么还没有进京打点呢!”裴宴笑着给她解释:“陶家从前是做杂货生意的,所以海上贸易做的好,那些西洋的自鸣钟、玩偶、香露什么的,几乎全都是他们家的生意。皇上的生辰,谁不想买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们绝不可缺席。”然后他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问郁棠,“要不,我们今天就去陶家的铺子好了?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买的。我上次见有人买了玩偶回去送人,你也可以买一个回来!”
    “为什么不是你买一个回来送我?”郁棠不满地道。
    裴宴不以为然地道:“我是觉得那玩偶很诡异,但你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说不定会觉得好。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好了。免得买回来了,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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