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都说花玉楼的玉妈妈算盘打得最精,真是名不虚传!莫说十个铜板,便是再多加一贯,这丫头也不卖!”

    玉妈妈显然没料到胡大会这样呛着自己,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好不热闹。然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她讪讪一笑,凑上前去,声音腻得像蜜:“哎呦呦,瞧瞧!瞧瞧!这几日不见,胡爷的脾气倒见涨了。这丫头是生的俊俏,可一张小脸却也毁了不是?一两银子?那也得有人要才是……”

    “五两!”玉妈妈话语方落,一个冷媚的声音便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五两银子!这丫头我要了!”

    胡大和玉妈妈皆是一惊,转头看去,便见一袭靛蓝裙罗,鬓边一支碎玉牡丹花簪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行来。看清来者,玉妈妈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不是醉仙楼的红椿么?”

    醉仙楼,平康坊里最大也是最热闹的花楼。红椿亦是稳坐着平康坊的头把交椅,可偏偏她与花玉楼的陈玉生性不和,二人针尖麦芒斗了许久,陈玉硬是没占到分毫便宜,这见了红椿,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红椿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放在心上。她懒懒瞥了李香一眼,径直走上前去将五两碎银放在了胡大的手中:“我知那丫头不止这个价,可脸上的伤总得医治,稍有不妥,于我而言也是亏本的买卖。胡爷是个明白人,就不必我红椿多言了吧?”

    胡大掂掂手中的银两,扯起嘴角一笑:“到底是椿妈妈的话听着舒心……”然而说话间,他却又将手中的银两退回红椿手中:“可……这丫头是一定要登长街木台的……”

    红椿眉心一动,却是接过银子不再多言,看来胡大是铁了心要狠赚一笔。不过这倒也怪不得他。红椿转而看了看栏车里昏睡的女孩,的确生的美。虽是小小年纪,可肤白唇红,紧闭的双眼狭长,以她红椿这么多年的眼力,不用细看也想得到那双秋水剪瞳是如何无辜动人。是栏车里那些衣衫褴褛的丫头们没得比的。

    “既然胡爷执意如此,那红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红椿摇着团扇,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侧。她猜测栏车中这女孩定是来路不正,只要胡大不漫天要价,软硬兼施还是拿得下的,倒是断不能便宜了陈玉,将这么一个好胚子拱手送上。

    红椿和陈玉各买下一个木台上的丫头,心思却全在胡大这栏车上。不消片刻,木台上的女子们已尽数被买走,此后这些女孩便会陷入花楼中,在无穷无尽地苦累里耗尽后半生,亦或者被自己侍奉的姑娘们和客人折磨至死。

    长街木台,虽是饥饿的终结,却也是苦难的开始……

    但听得一阵铜锣轻响,长街尽头忽然款款行来一众人,待走得近了些。胡大便听得陈玉以扇掩面,低低啐了一句:“晦气!”

    胡大冷笑一声,心中暗自琢磨。这行来的一众人,在长安城里也是有头有脸。其中不乏皇亲贵胄家院中的大管家。

    若是搁在花玉楼,陈玉不定怎么讨好巴结。可此时出现在这儿,于陈玉而言,是挡路的瘟神。可于他胡大而言,却是真正的财神!

    胡大将栏车里另外几个孩子抱下车,低低呵斥着他们往木台上行去。只见那些孩子蜷着肩膀,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依着胡大的吩咐,乖乖站在了木台上。顿时便引来一片沉沉的喧哗。

    “呦……瞧瞧,这身板样貌都不错呢!这平康坊里的几大花楼今儿可是捞着了!”

    “我瞅着最边上那丫头不错,若是能打扮打扮,送到老爷房里服侍,李管家怕是在老爷跟前就红得发紫了!”

    “得得得!我也别盼着红得发紫!老爷房里哪是这些个乡下丫头能进得的?倒不如买回去,给我那小儿子做个童养媳妇吧……”

    “我说李管家,该不会是你瞧上那丫头了吧……”

    夜风中,猥琐的笑语交织在一起,落入孩子们耳中,更像是数九寒天的冰块,浸得她们浑身发寒。

    此时胡大等人的注意,也不免都落在木台上。便是陈玉与红椿,也暗自盘算着能拿下这木台上的哪些个丫头。调教之后,用不了多久,便也是楼里的摇钱树……

    没有人察觉到,栏车中原本昏睡着的清哥儿此刻已经渐渐转醒。看到还倚在自己身上昏沉的云娘,清哥儿赶忙轻轻推搡着她。片刻之后,云娘轻吟一声忽然转醒。清哥儿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搭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云娘四下一望,便也察觉到眼下的处境。泪光闪闪的双眸盯着清哥儿,悄然点点头。随即,便见清哥儿趁着胡大不注意,悄悄从后面爬下了栏车。继而半弓着身子朝着云娘伸出了手。

    正当云娘怯怯往栏车边上挪了挪,将手朝着清哥儿伸去的时候。突然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同时捉住了二人。一个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小兔崽子!你往哪儿跑!”

    清哥儿一惊,抬头看去,只瞅见了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继而胡大飞起的一脚,重重踹在清哥儿的肚子上。可怜尚且年幼的清哥儿,瘦瘦的身子径直朝后飞了出去,然后狠狠摔在了地上,惊起一片浮土。

    “啊!”云娘厉声叫着,便要冲上前去,然而胡大伸手一揽,便似夹小鸡一般将她夹在腋下,任凭她怎么踢打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可云娘这一声惊叫到底是响彻了长街,众人皆是将目光聚拢了过来。

    清哥儿在地上捂着肚子蜷作一团,口角亦是渗出丝丝血迹。即便如此,他仍然挣扎着抬起头看向云娘。只见被胡大紧紧束缚着云娘拼命挣扎,清亮亮的双眸瞧着他,泪如雨下……

    清哥儿的心没来由地狠狠抽了一下,继而双眼喷薄着怒火看向胡大,浸满鲜血的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可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胡大居高临下地看着清哥儿,继而狠狠啐了一口道:“老子真他妈的晦气!竟留着你这么一个绊脚石!小兔崽子!看来老子是对你太好了!今儿要是不废了你这双手,老子就不是这平康坊的胡大!”

    说话间,胡大便步步逼近清哥儿。听到这话的清哥儿不知为何竟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他想挣扎着爬起身,却见胡大抬脚就朝着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指踩来……

    “哎呦!”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被胡大夹在腋下的云娘突然张口朝着胡大腰间用力一咬,胡大吃疼,手一松,跌了玉娘。身子也一个不稳,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云娘顾不得摔得发疼,急急扑倒清哥儿身侧,将他搀扶起来:“没事吧……”

    二人说话间胡大已经冲上前来,一把提起云娘甩到一侧,便揪着清哥儿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他看着清哥儿满是尘土和血迹的脸,冷嗤一声道:“老子倒没瞧出你这小兔崽子是个情种!好!这丫头我动不得!可你!老子也留不得!”

    说着,胡大突然伸出另一只手钳住了清哥儿的脖颈。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握住了胡大的手腕,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胡大身后缓缓响起:“长街木台是做生意的地方,竟也闹得如此鸡犬不宁。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何必如此计较?”

    胡大看向身侧,便见一个目光冷然的蓝衣男子站在一旁,只是他嘴唇紧闭,显然方才那番话并非出自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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