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凉变冷,纵然我终日躺在室内,也能感到季节的更替。我的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能动了,能坐了,能下床了,能走路了,逐渐恢复的像受伤前一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深秋的天气,明爽净洁,北雁南飞。

    我坐在妆镜前,大病初愈后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红绫在颊边微微抹了些许胭脂,道:“小姐恢复得很快呢,都说小姐是有福之人。”

    笑生两靥,我抚了抚自己的面颊:“多谢你们照顾,这两个月你们也辛苦了。”

    紫烟过来端洗脸水,道:“小姐说哪里话,最辛苦的还是我家公子。我和红绫都是份内事,小姐不用客气。”

    龙天逸不知何时已进来,从妆台上拣出一枝花开并蒂云纹如意簪,插进我发髻里,道:“真好看。”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见红绫紫烟已出去,便道:“怎么能这样呢?让人瞧见要说闲话了。”

    他握住我的双手,凝视着我的眼眸:“我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天逸此生绝不再娶别人。”

    我怔住了。我只知道情深如楚奕轩,也没有非穆青娥不娶。痴心如云若珩,也和萧沉鱼有了孩子。尽管有不得已的理由,却终究没有跳脱出束缚。他当真愿和我一生一世成双,不惧流言是非么?

    我挣脱出他的手,道:“我的玉璧呢?”

    玉璧是楚奕轩给爷爷的定亲信物,自从被齐燕筝盗走一次后,我一直带在身边。

    他眼里一冷,道:“我已还他了。”

    “什么时候?他来过了?”我的心突然紧张起来。

    “你不是他娘子了,还留着那璧做什么?他来,我便给他了。”他在桌旁坐下,自己沏了杯茶,端起泯了一口。

    我怅然,他拿了玉璧便走了么?我与他几月的情分,不是夫妻,也算相识,竟不能叫他来看我伤得如何,有没有痊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道:“东西还在。我怎么会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呢?他是来过,问你的下落,我没告诉他。只说你从山庄出来后,就回罗浮山了,休书是我代笔的。他应该是去找你了。”

    我看着玉璧,流光溢彩,金灿玉润,第一次觉得它是这么贵重,拿不起来。

    金风飒飒,香蕊冷寒。猗兰山庄的菊花次第开放,将秋园点缀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更难得的,这一片金海中还有罕见名贵的绿菊和赤菊。绿的像琥珀,红的像水晶。

    菊花,又名帝女花,不知出自何典。但我想那九重天宫上的帝女,虽有绝色姿颜和无上尊荣,固守着清规戒律,却也是清冷孤寂的,就像这菊花一样,过着凌霜傲雪但又一生孑孓的生活。

    我的病好后,李淳意带着初晴又去过他们闲云野鹤的生活。初晴舍不得离开,但还是走了。龙天逸去送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空,落霞千里,瑰丽异常。

    “姑娘。”

    正自出神,听到有人说话,便回转身。面前是一位雍容优雅的中年美妇,一双凤目顾盼生辉,静和地打量着我。通身的气质,像是不沾红尘的侠隐,幽居翠微的仙人。

    “夫人找我?”对她萌生出几分好感。

    她微微颔首,道:“妾身不知该称呼你为‘楚少夫人’,还是‘公主’,只好冒昧叫一声姑娘了。”

    我忙说:“夫人客气了。承蒙收留,保此残命,对凌波已是莫大的恩助。夫人若不见外,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她道:“凌波姑娘本是帝裔,不幸流落我大靇,照理说,我们猗兰山庄该助姑娘回国登位,方不失江湖侠义之道。但我龙氏一门早已归隐多年,不问红尘,也不愿再卷入争斗厮杀之中,还请姑娘见谅。小儿天逸,我夫妇也只希望他无忧无难,常在膝下,便是莫大的福分了。凌波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夫妇的难处。”

    我笑,眼中不起一点波澜,道:“夫人的意思,也是凌波的意思。龙公子是好人,凌波自是希望他可以娶一位贤惠温婉的淑女为妻。夫人放心,凌波懂得进退。”

    龙夫人莞尔而笑,道:“多谢姑娘成全。”

    我收拾行囊,留书一封,不辞而别。我不知道面对天逸能不能讲出那些决绝的话,在信里我说我还喜欢楚奕轩,今生也只有楚奕轩一个良人,绝不二嫁。

    其实呢,对楚奕轩,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感情了。过去种种,就像一个绮丽的梦,散如朝云无觅处。他的心里只有别人,我又何必耽于多情不自醒呢?

    走出猗兰山庄,站在峰顶眺望,红霞似锦,夕照如画,大靇江山美好。小时候,娘也拉着我的手站在九层碉楼上,观望女国壮阔的山河。娘说,妧葵,等你长大,这万里疆域就是你脚下的地毯,我的葵儿会是这世间最美的王。

    娘亲,我长大了,该回女国了。舒仑,翚菱,华莲,你们且等着,十八年的国仇家恨,该是讨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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