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着颓废了两天,觉得自己都了无生机了,索性去竹居散散心。

    “怎么了,看你这两天愁眉苦脸的一点不高兴?”莫轩将刚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穆雪叹了一口气,托腮无力道:“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

    莫轩笑了一声,“为何如此说?”

    她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过了好大一会儿又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道:“你说如何让一个人知晓你喜欢他,但又不需要当面告诉他?

    莫轩听了他的话一愣,良久没有说话。

    穆雪回过神来看他,发现他正握着茶盏发怔,唉,这莫轩越来越喜欢发呆了,变得一点也不像当初她认识的那个莫轩了。

    察觉到她久久地盯着他,莫轩终于抬头冲她浅浅一笑,

    “我也不知道。”

    “嗯?”她正心不在焉,突然听到莫轩说出这么一句,她抬头不解地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刚才她只是自已一个人自说自话,根本没想到他会听见,居然还回答了她。而且答案还是“不知道。”连莫轩都没有办法的事情真是很困难的事了。

    她懒洋洋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至于说的什么,自己也没在意,莫轩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开口说话,最后,两人一个托腮发愁,一个默默喝茶。都不再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开,穆雪恍然发觉这个气氛有些古怪,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漂浮在空气中,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她偷偷瞟了一眼莫轩,发现他正垂眸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再待下去,这气氛肯定更加古怪尴尬,所以赶紧起身告辞,莫轩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未起身相送,以莫轩风雅知礼的个性,这可真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不过穆雪也无暇计较这些,匆匆离开了。

    走出竹居的院门,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想刚才诡异的气氛和莫轩反常举止越发困惑,想来想去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全都是因为她,因为在她刚刚到达之时,莫轩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然而她坐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的心情好像也跟着低落起来,据说坏心情会传染,看来这句话果然不假,由此可见她害人不浅,本来是自己心情不佳,还硬是带累得别人跟着她一起不佳,这真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以后出门之前还得看心情,免得为祸他人。

    穿过花木扶疏的小径,顺着青石小道,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卓然的院落,这阵子光顾着刺绣,把他都给忘了,不知这小子最近在忙些什么,既然刺绣不成,只能另想高招,怎么说卓然都是他的同盟战友,现在这个悲哀的境地只能求助于他,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好招。

    刚进院门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卓然近来不知脑子怎么开窍了,是越发的上进好学了,连说话都是拽诗文什么的,这样下去,估计马上就要成为一名饱读诗书的奋发小少年了,她侧耳倾听,声音朗朗清脆,透过扶疏的竹木传来,“……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心悦君兮君不知。”最后一句还特别拉长了语调重复,声情并茂。穆雪心中触动,差点热泪盈眶,谁他妈这么有才写出这么好的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此时此刻用这句诗来形容她的心情再贴切不过,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她现在就是“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不知。”想着想着,也不去找卓然,竟直接掉头离开了。

    回到房内,铺开雪白的宣纸,蘸上饱满的浓墨,将自己刚才记下的诗句一字字写下来,边写边读,心中感慨,原来古人早已体会到了这种单相思的伤感与无奈,还留下了这么动人的诗句。又反复写了两三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何不就写一封书表露自己的心迹,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几天以来堵在心中的忧愁烦恼顿时一扫而空,大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又仿佛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总之是豁然开朗,她傻乐了半天,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无比骄傲。

    高兴过后又泛起愁来,该如何措辞?她歪着头边思考边写,写完看了一遍觉得不妥,团起来扔了,写完又看了一遍还是感觉不好,又扔了,如此三番五次,她咬着笔头,唉声叹气,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早知如此以前就听爹爹的话好好背书了,如果她多背几篇,说不定就做到下笔如有神了呢,如果因为这个追不上卓羽,那真该伤情处,高城望断,趁着黄昏跳下去。

    其实也不是写不出来,就怕一个不小心把握不好就跑偏了,到时候写的肉麻兮兮,估计卓羽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纠结了大半日决定干脆直接点,先引用刚才那句现成的好的不能再好的诗,然后直奔主题,约他明日午时水阁相见,用来与不来表明他的态度,这样即使不接受也犯不着在他面前难堪。但是她想,如果他不接受的话自己是不是该卷铺盖走人了,先不说有没有脸面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即使他不计较,但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淡定如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扔下毛笔,拿起写好的薄纸吹了又吹,然后小心地装入信封,她望着那封信,心中又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这封信一旦送出,自己的心思就等于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的要这样做?万一他明日真的不出现怎么办,想到这里心里直打退堂鼓,要不就别送了,突然又觉得自己真是个怂包,不敢当面表白就算了,现在连一封信都不敢去送,亏她还是堂堂一郡主,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都对不起她这个身份,况且时间紧迫,这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后一招了,如果再不行动,就等着聂风那混蛋来提亲吧,与其坐着等死,不如主动找死,或许老天感念她的一片赤诚和真心,就让她成功了也说不定。

    她本来打算明天一大早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把信放过去,可又一想,万一早上人多眼杂被别人发现那就完蛋了,想来想去还是今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比较合适,不但无人发觉,还可以斩断自己的退路,不然谁知道一觉醒来自己会不会腿脚发软,把好不容易集聚的勇气一泄而光,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事情就得趁着一腔热情,只有斩断退路方有前进的魄力和勇气。

    是夜,秋风渐起,夜凉如水,一弯姣姣孤月高挂云端。

    穆雪在床上躺了半日,只待漏断更深,迢迢清夜降临,方才起身行动。推开房门,秋月朦胧,外面一帘寂静,廊檐上一排排宫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虽然在这之前做了许多的思想建设工作,可真正行动起来,穆雪心还是砰砰直跳,免不了紧张,还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攥了攥手中的信,让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穿过长长一段回廊,轻手轻脚来到书房门口,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推门而入,借着窗外朦胧的白色光晕,屋中的一切倒还看得清楚,她绕过椅子来到紫檀木桌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下午才凝结出来的硕果,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子左侧,看了看,伸手又挪到了右侧,又看一眼,挪到了最中间,左右挪了半日,依然觉得不妥,忽然瞥见桌边的砚台,最后索性将信的一角压在了砚台下,露出“卓羽亲启”四个醒目大字。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门,她四顾看了看,外面依然一片寂静,金风渐起,烛火摇曳,婆娑的树影也微微晃动,大事已毕,她心中是既高兴又紧张,这个心情真是有点难以言说,抚着惊吓过度的小心脏沿原路一路返回,本以为这事做得悄然隐秘万无一失,却不料她离去的身影正好被一个人瞥个正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冤家死对头玲珑,其实这怪不着她,要怪只能怪命运无常,这无常的命运让玲珑早不出恭晚不出恭,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恭,出恭的玲珑正睡眼惺忪地返回,冷不防瞥见一个黑影悄悄地从公子的书房出来,她瞬间被吓得睡意全无,差点失声尖叫,好在与其他丫头相比心理素质够硬,才捂住嘴巴愣是没出声,惊惧未定的玲珑睁大眼睛又仔细一看,发现身影有些熟悉,再一看,便认出了是她在梦中都恨得咬牙切齿地穆雪,她迅速闪在一旁,待穆雪走远,才悄然地从隐着的树枝后面出来,看向她出来的房间,唇边勾起一抹阴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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