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沈寒与楚子胤一同去往小漆的房间,他终究还是没能把那把匕首给拿回来。

    到达小漆房间之时,小星正在为小漆挽起最后一缕发丝。她端坐于铜镜前,画了黛青的眉,染了姻红的胭脂,穿着大红喜服,那样子,就好像是画中走出来一般,飘然如仙。

    小漆听到门口动静,转头看过去,见沈寒来了,她微微一笑,道:“这样好看吗?”

    沈寒静望片刻,点点头,道:“好看。”

    他承认她的美,也为她感慨,但在他心中,无论眼前的少女有多美,都不及秦筝的一丝一毫。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沈寒的心神,令他无法自拔,他爱他,却无法与他在一起,他也只能怪命运弄人,一场宿世的纠葛把他所有的步调都打乱了。

    “好了。”小星为她插完最后一支朱钗后,给她戴上了红盖头。

    她没有双脚,无法走动,沈寒默默走过去,抱起她便往外头礼堂走去。

    礼堂那边已经准备就绪,那厚脸皮的王爷还未离去。沈寒一行人到了礼堂就见他坐在位子上品着一杯酒。

    沈寒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他把小漆轻轻放在解家老板事先摆好的凳子上,转身眼中带着询问看向南珉。

    一向悠然自得的楚子胤也在这时沉下脸来,他走到解家老板身边,不着痕迹的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道:“王爷大驾光临,可有何事?”

    “没事,只是这沈大将军大喜,怎么连个宾客都不请?这美娇娘是何时认识的,一点风声都没有,我还以为沈大将军只好男色呢。”南珉放下酒杯笑道,眉眼一挑,就望见跟在沈寒后头的小星,而小星也认出他了,不自觉的往后面躲了躲。

    “你也来了。”他对小星说到。

    小星慌张的对着众人疑惑的视线,不知该作何解释。

    还是解家老板开了口,道:“王爷认识我楼里的人?”

    “认识。”他淡然一笑,将视线紧紧黏在小星身上,“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

    “吉时到了,别误了时辰。”解家老板及时把话题一转,他可不想让这风流王爷把自己人给祸害了去。

    众人都纷纷坐到位子上,沈寒走到小漆身边,把她手中红绸的另一头拿在手里。解家老板负责司仪,他清了清嗓子,道:“一拜天地——”

    两人朝堂外一拜。

    南珉见小漆坐于凳上,侧身问身边的楚子胤道:“这新娘子腿有问题?”

    因为喜服的大红裙摆把小漆的鱼尾遮的严严实实,所以南珉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新娘并不是人类,楚子胤也懒得解释,就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

    在双方都没有父母的条件下,解家老板省略了跪拜高堂这个步骤。

    沈寒愣了愣,站到小漆对面,看着小漆向自己轻轻弯腰,他恍惚了很久,才倾身而下。

    “礼成——”就在解怜犹豫着要不要喊送入洞房之时,小漆抬手握住了沈寒的手腕。

    这时,没有一人开口说话的,众人沉默,气氛似是凝固。

    “你替我挑开盖头吧。”小漆说到,把手放回了膝(鱼尾)上。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沈寒轻声道。

    小漆没有说话,沈寒只能当她是默认了。他捏了捏手,迟疑一下,把她的红盖头揭了下来。盖头一揭,几颗珍珠便滚落下来,顺着红色锦布的裙摆落到地上,叮咚几下。

    不知情的王爷在这个时候完全看呆了,这个新娘居然会泣珠!

    小漆睁着一双青色美目,微笑着抬头仰望他,像是在仰望着她的一生,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化为一颗颗雪白珍珠叮咚而下,她拼命忍住哭腔,道:“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你吻我吧。”

    沈寒拿着红盖头的手僵硬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众人见到这一幕,看戏的看戏,纳闷的纳闷,都闭了口,就连那多嘴的王爷,也忍住心中的疑惑安静看着他们。

    “你最后吻我一下,我就把他的梦解开。”她再次说道,眼中尽显哀求。

    连沈寒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究竟是何种心情,无奈,悲凉和痛苦,五味杂陈,他明白为了秦筝他只能这么做,他不想他被囚禁在无边的梦中,痛苦一生。

    再彷徨了很久之后,他终于缓缓抬起僵硬的手臂,捧起小漆的脸,俯身,闭上双眼,很轻很缓的在她的双唇上落下一吻,而在他闭上双眼的前一刻,在他眼前出现的,是秦筝哭泣的脸。

    秦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噩梦。

    梦中的他似乎是化作了魂魄一般的物体,没人能看见他。他恍惚着游走在街市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自己身体上穿梭而过,总觉得特别可怕。他什么时候死了?怎么死的?梦境如此之真实,令他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他继续游荡,忽然间卷起一阵狂风,将地上的黄沙吹起,一时之间周围的一切都淹没在这风沙之中了,他朝着前方狂奔几步想逃离开着风沙,却逃不开。他害怕极了,想到了沈寒,想开口喊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越来越强烈起来,就在这时,风沙停了,他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宅院之前。宅院很大,朱红的门,雪白的墙,一看就是富贵之家。

    秦筝定定的站着,失了神,这座宅院他再熟悉不过了,那鎏金的匾额上刻画着两个字:秦府。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他犹疑着推门而入,走在熟悉的长廊里,渐感悲凉。

    耳边传来男子的打骂之声,他循声走到庭院中,看到了十七岁时的自己。他双手被绑,吊在了那棵百年的老槐树上,在他面前的是手执马鞭的江子成。

    贱人!你以为自己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吗!他边骂边扬起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落鞭之处血痕立现。秦筝像是再看别人的事一样平静的站着,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任凭十七岁的他如何哀嚎叫喊,他的心也没有一丝波澜。

    紧接着,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火红,秦府正在熊熊烈火之中渐渐消失,那庭院中的两人也消失在火海之中,寻不到踪迹。他想走,抬脚一跨,画面一转,他来到了将军府邸。

    此时,沈寒正站在台阶上,一身红色喜服显得格外英俊潇洒。他望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秦筝心中一动,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沈寒的笑容。

    就在他沉浸之时,沈寒朝他走了过来,他心如擂鼓的看着他走近,望着他张开手臂,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拥抱,谁知,他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那一个瞬间,秦筝觉得他好像把一颗心从自己的身体里带走了。

    他转身,看到的却是沈寒抱着一个女子的场景。他紧紧搂着那个女子,声音低沉,道:抱歉,我要与她成亲了……

    就在这时,梦境倏地崩塌了,破碎成块,纷纷四散而去,他突然跌落进无边的黑暗之中,他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

    醒来满身黏腻腻的汗水,衣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肌肤上,让他很不舒服。当他还惊魂未定的时候,忽然而至的一个拥抱,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沈寒把他死死搂在怀里,道:“你终于醒了。”

    秦筝挣扎着推开他,恍惚间听到解家老板和浪荡子在门口小声议论的声音。

    “幸好她了却心愿后便消失了,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那家伙对你做什么了没?”

    “没……你想多了。”

    “他一直对你心怀不轨。”

    “他不是只近女色吗?”

    “女色怎么能及得上解老板的姿色。”

    “……”

    他正疑惑,脑中还有些嗡嗡作响的感觉,一抬眼,就撞见到沈寒一脸担忧的神情,他不解问道:“怎么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寒难得蹙了眉,伸手摸了他的眼角,秦筝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似是哽咽。长久的沉默之后,沈寒才低声问:“你哭了?”

    秦筝将信将疑的伸手摸了摸眼角,确实是湿的,他居然在梦中哭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极力将那种诧异之情压制住,用平静的口吻说:“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

    他停顿一下,有点不愿把梦境之事告诉沈寒,又见他神色怆然的样子,于是侧头用极为细小的声音说:“梦到你跟别人成亲了。”

    沈寒呼吸一滞,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有一抹极淡极温柔的笑容。秦筝眼角一瞥,就撞见他那笑意,与他在梦中看见的一模一样,而现在,他不是在做梦。

    他骤然想到梦中的沈寒带着这样的笑容离他远去,心中那无力空乏的感觉又倏然而起,眼角泪落不断,他伸手紧紧攥着沈寒胸前的衣襟道:“你可不准娶别人。”

    沈寒搂过他,低头亲吻他眼角的泪珠,一吻细密而绵长,又苦又涩,他说:“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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