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厨房做了赵笙南最喜欢吃的粉蒸肉,还有章江新鲜的河鱼,她却偏爱鹤冬亲手做的太和饼,一连吃了许多,见姑娘食欲好了起来,习秋自是开心,笑说着:“还是鹤冬妹妹有办法,难怪姑娘素来最喜欢她,可惜这好手艺奴婢们学不来,只嫉妒得紧。”

    “你又懒又钝,能学成什么,也就咱姑娘不嫌弃。”难得轻松的气氛,春纤也打趣了一句。

    倒是赵笙南闻了闻糕点,有淡淡中药香,都说久病成良医,她前身病了多年,对药理多少懂一些,遂问着:“可是加了几味健脾的草药?”

    鹤冬点头:“山药、莲子、白术、芡实、茯苓都有健脾益气之效,奴婢见姑娘这两日食欲大不如前,便想着给姑娘和胃,里头芡实兼有固涩之功,茯苓又有利湿之效,正好之前姑娘落水,能固正气利湿邪,对身子也好。”

    这些春纤习秋都听不大明白,只晓得鹤冬糕点做得好,遂补充着:“鹤冬的手艺是祖传的,当年鹤冬爷爷可是临安城里有名的糕点师傅呢。”

    “临安?”赵笙南轻声念了句,临安距豫章也有许远,家里既有个好营生,怎又会入了赵父做丫头?

    鹤冬瞧出姑娘疑惑,才道:“当年爹爹好赌,卖了我娘入赵府伺候大太太,之后又将我送了进来,这些年好在大太太照拂,又遇着姑娘心善,也是福气。”

    院子里有张妈这等恶仆,委屈肯定不少,福气哪里有,只是听鹤冬这么说,赵父当年应是在临安做过官?想着自己的名字和府里众位兄弟姐妹不同,才又问着:“姐妹们都是湘字辈,怎我不同,可是生在南边?”

    说起名字,习秋颇为骄傲答着:“姑娘名字可是当今圣上赐的,当年南边水患,老爷陪着还是成王的当今圣上治水,月余不曾回府,连太太分娩都错过,待水患平息,听说太太生了姑娘,更是欢喜,一旁成王念老爷治水有功,便亲给姑娘赐了名字,这些年老爷待姑娘最为看重,只是……”说到后边,又有些犹豫停住。

    想来是赵笙南自己不争气,让父亲失望吧,她是赵家第一个女儿,又是陛下亲赐的名,总归不一样,这是重生为赵笙南后,听到的第一个好信息。

    赵笙南突地起身,往书案走去,也不知写了些什么,交给鹤冬一张纸条:“按着上边写的,去找管事要齐这些药材。”

    鹤冬会做药膳,也便懂得一点,看罢,询问着:“姑娘觉着气虚?”

    赵笙南摇头:“你只管取药来。”又吩咐习秋:“下午叫人收拾好厨房,我也学学鹤冬的手艺,正好能打发了时间。”

    两人各自领了吩咐,留下春纤伺候着姑娘午睡。

    才刚眯眼,却觉口中干渴,许是中午吃多了太和饼。屋子里没人,赵笙南懒得叫唤丫头,独自起身,转过屏风去桌上寻了茶壶,三杯清茶下肚,才稍有缓解。

    正欲转身,却被里间噼里啪啦的声响吓住,清晰的声音仿若就想起在耳畔,她先是一愣,当即往里屋去,却是被眼前情形吓了一跳。

    鞭炮声很快停住,零散的炮仗带起浓烟将床榻笼罩,靠着床榻的窗户打开了一小半,赵笙南怒气腾腾推开窗,便看见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小厮打扮的那个她认不得,可另一个她上午才见了,她的三弟——赵湘华!

    想来是今儿上午见她领了赏赐,心里不痛快,或是欺负姐姐成习惯……

    等烟气散去,床榻里一片狼藉,顺滑的蚕丝被让鞭炮炸得有些残破,边角更有一团丝绵露出在外头,若不是她觉着渴,这会儿鞭炮就该在她身上炸开,即便只是短短一节,虽炸不死,也总要受伤,若运气不好,伤了面容或眼睛,更是不得了!

    “姑娘,姑娘没事吧。”屋外头春纤和鹤冬听见动静,赶紧进屋,也是被吓得不轻,连忙探看自家小姐,见小姐平安无事,才长舒口气。

    赵笙南低头瞥了一眼窗角的木棍,神色严肃得骇人,她怎能不惊不怒,甚至还有些后怕!过去的二十年里,侯府上下惧她让她,即便嫁人后,夫君疼惜,公婆爱重,还从没叫人这般明目张胆欺侮过!

    然而握紧的拳头被春纤抚过,她递来一杯清茶:“姑娘顺顺气,可瞧见是什么人了?”

    春纤哪里不晓得,敢这般行径的,定是徐姨娘院子里那两位不可一世的小主子,这般询问,只是带着侥幸,希望姑娘没有瞧清楚来人,便也作罢,以后她们再小心些伺候,让二姑娘三少爷找不着机会下手。

    可惜,赵笙南清楚说出了那三个字:“赵湘华。”

    “姑……姑娘,这事要不先和大太太商量……”春纤颤动着唇瓣说出,毕竟没有凭证,园子里又多是徐姨娘的人,既然会纵放了三爷进来,便肯定不会指认,大姑娘和徐姨娘素来不和,光靠姑娘一张嘴,说出去不管旁人信不信,老太太那边被徐姨娘一番巧言,定会觉着是大姑娘故意污蔑,倒是吃亏的还是大姑娘自个儿。

    “商量什么,母亲只会让忍让着。”赵笙南轻蔑一笑,见春纤被吓住,才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闹出去。”

    春纤是松了口气,鹤冬却不能答应:“姑娘可不能一味纵容,上回落水,姑娘一声不吭,才有今日的变本加厉,如今姑娘再忍气吞声,不知还会招来什么祸事!尤其知道姑娘好欺,园子里那些婆子丫头更会使唤不动了,日后有得是气受!”

    “鹤冬!”春纤着急轻唤了一句,鹤冬却仍旧坚持,倒是个机灵又硬气的丫头。

    “谁说我要作罢?”赵笙南轻笑,玩转着手中茶盏,缓缓道:“今日炮仗声院子里大多听见了,你们只需在外头散布,说是瞧见了三爷便可。三爷这事留待日后再图,那些个纵放了三爷入院子的恶仆却得一一查清,暂动不得三爷,还罚不得奴才么。”

    见姑娘心中自有注意,鹤冬这才放心下来:“奴婢这就去查探清楚。”

    “让春纤去吧。”赵笙南说罢,又问着鹤冬:“中午让你办的差事可稳妥?”

    经过炮仗事情,鹤冬又气又急,差些忘记了,如今赶紧跪地回话:“本要回姑娘的,见姑娘休息了,才在外头候着。奴婢去找了周管事,说是姑娘要的东西大多没有了,只给了一味茯苓。”

    赵笙南蹙眉,她写的不过是普通的中药材,最适合老人家气虚服用,这些大户人家多会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就是平日也常用作药膳,怎会这么巧都没了?想来是故意为难着她。

    “可说清楚是我要用的?”

    “奴婢自然是说了,只是,周管事说采办都得经过姨娘允许,她们不敢随便办差。”鹤冬办事妥帖,该讲的自然是都讲明白了,偏生遇着欺主的奴才,也没得办法。

    “然后,你便回来了?”赵笙南微微眯了眼。

    鹤冬又赶紧磕了个头:“奴婢本想去徐姨娘那说事,可想着周管事就是徐姨娘当年的陪嫁丫头,哪能不给姨娘传话的道理,便先回来禀了姑娘再做决定。是奴婢该死,没办好差事,求姑娘责罚。”

    “罚你有什么用!你也别去姨娘那说了,让习秋再跑一趟周管事那。”

    鹤冬听罢,劝道:“还是奴婢去吧,习秋性子急,又不大会说话,怕是没几句就能吵起来,倒是更是麻烦。”

    赵笙南笑笑,随意应着:“怕什么,还真指着周管事会给咱们药材?你只管和习秋说,若管事不给药材便闹起来,最好叫旁的丫头婆子们都晓得,只记得自己别吃亏了就好。”

    鹤冬是个明白人,一听便晓得主子意思,当即应下,又道:“那......药材怎办?姑娘可是急需?”

    赵笙南点头,“你去大奶奶那里传个话,大哥既留了不少会办事的小厮给嫂嫂,自会有办法拿到药材。”

    果真如姑娘说的,鹤冬才去大奶奶处,不过一刻钟,药材便都拿齐了给她,大奶奶关切问着可是大姑娘身子不爽,鹤冬也老实作答,知道姑娘身子康健,大奶奶便没再多问,若换做以前,她倒也怕大姑娘犯浑闹出事情,可这两日看来,姑娘真是长大了许多,明白起事理了,又有鹤冬在一旁提点,应该还好。

    回春晖园的路上,便听说了习秋和周管事吵闹的事情,周管事这些年借着徐姨娘撑腰,在府里没少作威作福,不少老资历的嬷嬷也在她那里碰过壁,议论起来自然没有好话,多是心疼大姑娘可怜的。

    回到院子里,更是看着几个婆子被抓着挨板子,哭喊求饶的,甚至直呼冤枉的,这几人都是亲近张妈妈的,想来是刚才纵了三爷入园被罚,大姑娘如此堂而皇之在院子里罚人,也算是杀鸡儆猴了,看得鹤冬颇为畅快,这几人平日里在张妈面前溜须拍马,也不怎么将姑娘放在眼里,上回给夏蝉赏板子时叫嚣得最厉害。

    只是鹤冬左右张望,却不见张妈妈出来制止,询问下,才晓得张妈妈被大姑娘打发了去老太太园子里接赏赐的锦缎,这时候罚人最为适合,等张妈妈回来也是晚了。

    这是鹤冬第二次瞧见姑娘做事如此果决,果真与以往大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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