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大太太拉着赵笙南说话,无非是些女儿家教养问题,斥责她不该随意与男子对弈,絮絮叨叨一大堆。

    这些责备赵笙南只听着,也不回话,她早看见徐姨娘瞧瞧与太太说了许多,自然没有她好话,太太耳根子软,尤其听信徐姨娘,总觉着姨娘都是对,她想,若是今儿对弈之人换成苏四爷,太太怕是欢喜,或是,她若知道陈锦安身份……

    见赵笙南被训斥,赵湘君总算展颜,昨儿受的气仿佛在赵笙南身上都出了来,却不知这幅模样在赵笙南眼中煞是可怜,人总是畏惧强者,欺负弱者,殊不知没有永久的弱者,这样的性子进了京,也是叫人笑话的。

    回了自己屋子,才总算安生下来,赵笙南继续研究着棋局,几个丫头也帮不上忙,便在一旁替姑娘做着香囊。

    “二太太昨儿明明答应要过檀香阁来的,今儿有事也没个交代,平白害姑娘受一番非议。”夏蝉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道。经她挑起,其他丫头也有些愤愤地。

    习秋在一旁收拾晒好的花瓣,回着:“二太太这么样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敢和她说道去!”

    “就是咱大姑娘也不敢得罪她去,本以为二老爷回府了,二太太多少也顾及几分,可今儿老太太传饭,仍不见二太太,连老太太颜面都不给,还指着她能记住咱们姑娘不成。”

    “可怜咱们姑娘还处处想着二太太,平日里做了香囊做了糕点,哪回没有送去西院。”

    俩丫头一言一语,旁边春纤和鹤冬也不掺和,直到夏蝉顺口说出:“就是,二太太不给老太太颜面,不过因着当年二爷的事情放不下,却不知道拿咱家姑娘的手短,多少也该有几分客气。”

    才说完,一个荷包丢了过来,上头还有绣花针,夏蝉蹙眉,不悦看着鹤冬:“你这丫头要命了,抓起什么都能丢!”

    “夏蝉姐说话不注意,倒好怪罪我。”鹤冬没理会她,低头重新穿了针线,也便没看见夏蝉飞来的白眼,见两人不对付,习秋说道:“自家姐妹置什么气。”

    夏蝉冷哼:“有给自家姐妹仍银针的么,不过仗着姑娘平日疼你,姑娘可得给我做主!”

    夏蝉可怜兮兮朝姑娘说着,赵笙南却连头也没抬,还是春纤出来圆场:“一人少说一句,还当着姑娘面,有没有规矩!”

    春纤毕竟年长些,大家都乖乖噤声,倒是夏蝉还有些不服气,借口去外头采花,独自出去了。

    赵笙南这才抬头,她醒来后,见识的,听说的,都没有二哥这个人物,之前没在意,如今看来有些故事,遂顺口说了句:“好久没想起二哥了。”

    春纤赶紧关了门窗,才是小声说着:“隔墙有耳,姑娘可不好再说了。”

    “怎么?”赵笙南挑眉。

    “谁都知道二爷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心头的一根刺,当年老太太带着不过五岁的二爷去庙里上香,哪里想得到不过眨眼功夫,二爷就不见了,寻了那么些年,也没个结果,都知道人是找不着了,可惜当年府上最聪明伶俐便是二爷了,那可是老太太心头宝,老太太自己心里不好受,还得受着二太太的怨气,之后老爷便吩咐过不能在府上提起二爷,让人听见,指定要受罚。”

    竟是走丢了!想不到府上还有这样事情,难怪二太太与老太太交恶,作为母亲,儿子走丢怎能不心痛,而这事对于老太太,怕也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槛,如今二太太将敬哥儿雅姐儿护在身边,不肯让她们亲近老太太也是情有可原。

    说了事情,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丫头们各自手上的活计,苏靖荷也回归棋盘,不过一会儿,习秋抬头,使劲儿嗅了嗅,咧了嘴笑说着:“好香!”

    习秋最是嘴馋,鼻子也灵,立即闻着香走到窗边,推开窗,便看见窗沿上摆着的东坡肉和桂花糯米藕,惊道:“呀,都是在临安时姑娘最喜欢的吃食。”

    捧在手上还有余热,习秋往窗外瞧了眼,突地朝着里屋眨了眨眼:“也不知哪个婆子不小心,怎么往咱们窗口放东西了。”

    一屋子丫头都是笑了笑,倒是赵笙南有些迷惘:“不是才吃过午饭,怎还有人准备吃食?”

    “奴婢哪里知道。”习秋只应了一声,将菜品端到赵笙南面前,才道:“奴婢去外头瞧瞧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

    说完便转身出去,赵笙南不喜欢甜食,不喜欢油腻,闻着味已是蹙眉,正要叫人端开,又见春纤起身说着:“哟,还有姑娘喜欢的芙蓉糕和葱油饼。”

    待春纤起身去端,赵笙南才觉出不对,若是哪个婆子临时往窗台搁了会儿,绝不会一而再。

    将小点放到赵笙南跟前,才又说着:“吃多了不消食,就差一碗杏仁酪了。”

    春纤话音刚落,窗台上又多出一只小碗,冰冰凉凉的杏仁酪透着清香,再次春纤端在跟前,只听她道:“这些丫头们愈发没有规矩了,什么地方都敢乱来,奴婢出去教训她们。”

    说完,便拉着鹤冬一起出去。

    看着丫头们接二连三,好似安排好的一般,赵笙南勾唇一笑,怕是知道她今儿被太太训斥了,不大高兴,故意想了花样来逗她开心的,可惜她吃不下,只挑了手边的杏仁酪吃了口,倒是香滑。

    没多久窗户再次被敲响,赵笙南抬头,屋子里已经没了丫头们声身影,无法,赵笙南只能亲自起身,带着笑意推窗,只一支海棠冒出,在她眼前晃了晃。

    伸手取过海棠,连带拽出躲在窗下的少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吓了一跳,唇瓣微笑也霎时凝固。

    “南儿。”柔软的声音传来,眼前的少年柳叶眉丹凤眼,白白净净,带着书生的俊俏,却是赵笙南最不喜欢的模样,可这样的场景,却让她觉着很是熟悉。

    当年,檐下窗棂斜映枝桠,也曾有少年这般为她逗趣,却早已物是人非。

    在她愣神之际,少年身子凑上前,赵笙南下意识关窗,窗棂打在少年鼻翼上,只听得一声哀叫,接着便是焦急地解释声:“路上有些事情耽搁,才来得晚了些,错过约定,一进府本就想找妹妹,偏小姨又拉着我聊了许久,总不得空,这不送花来赔罪的。”

    这一句话,加上先前几个丫头的举动,赵笙南已经猜出,应就是春纤嘴里说过的表少爷傅青,西院二太太的外甥,早年父母双亡,养在外祖母跟前,一年总有一两个月住在赵府,和府里上下很是熟络,如今看来,与他最熟悉的,怕就是赵笙南了。

    若是早些时日来,她或许想打听些京城的事情,如今见他如此轻浮的举动,怕是表兄妹间真有些不可言的情愫,她不是赵笙南,自然要将萌芽的情思断得一干二净,她就要回京了,不能有口舌落下,传到京城里。

    窗户被扣死进不来,渐渐,没了动响,以为人已经走了,赵笙南重新回到棋盘前,那晓得傅青又堂而皇之从正门口进来。赵笙南暗暗骂了几个丫头,却是无奈,占了这个身子,多少给她个交代吧。

    “表哥可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赵笙南疏离问着。

    “刚从小姨屋里出来,第一时间来看望妹妹了。”傅青上前,见赵笙南退了一步,才是停住,赔笑道:“别生气了,好妹妹,我给你带了京城柳河巷香宝斋的胭脂。”

    赵笙南眼皮未抬,对于一般贵家姑娘,京城里香宝斋的胭脂或许稀罕,可上一世她最得圣上疼宠,用的都是西域送进的贡品,这样的东西哪入得了她的眼,遂道:“表哥这般没有规矩,小心我告诉二太太去,春纤,去给老太太屋的彩屏姐姐传话,说是表少爷来了,正要给老太太去请安呢。”

    “别!”傅青来不及打断,外头倒是鹤冬应了一声,立刻就走了,傅青无奈,只得低垂了头,他素来怕赵老太太,哪里还敢耽搁,将胭脂留在屋子里,说着:“好妹妹,我去去就来,晚些时候在老地方等着妹妹,见不着南儿妹妹,我可不走。”

    见傅青离开,几个丫头陆陆续续进屋,夏蝉拿了放在桌上的胭脂,嗅了嗅:“可香哩!”

    一边说着,一边递到赵笙南眼前,赵笙南打了个喷嚏,蹙眉,她虽用得少,身边姐妹却最喜欢香宝斋的胭脂,连带她闻得也多,这样拙劣的香气,绝不是香宝斋的东西,赵笙南冷笑,连个哄姑娘的物件都是假货,还真欺负赵笙南事事不懂。

    “姑娘好不容易盼来表少爷,怎么又不肯好好说话?”夏蝉继续说着。

    拿着棋谱,赵笙南没有说话,只吩咐着:“那这些吃食都拿出去扔了,闻着腻得慌。”

    “这些都是姑娘最喜欢吃得,可舍得!”习秋惊叫一声,恋恋不舍看着桌上吃食。

    “你若舍不得,今儿这些全吃了,剩一口都别睡了,其他人不许帮忙。”赵笙南说完,不再理会几人。

    倒是习秋垮了脸,摸了摸肚子,早知道中午不吃这么多了。

    夏蝉却是若有所思看着姑娘,微微蹙眉,等大家各自散了,便寻了个借口出了景和园。

    一直到夜深,赵笙南再没有离开屋子,一阵隐隐雷声之后,便是淅淅沥沥的春雨,鹤冬替姑娘将门窗都关好,伺候了姑娘早些歇息,一夜安睡,再不知此时外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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