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璃茉的认知里,自从真正意识到时间的重要性以后,时间就开始毫不留情地溜走。太快,太匆匆。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很多年后回想现在,可能会恍如昨日。

    而事实,就是如此。

    高一下学期,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反反复复的学习生活。让白璃茉忘记了对沈琰那几近无理的执着。忘记了夏凌晨对她安静而深沉的爱恋。

    很快,分班近在眼前。再一次核对选科表。

    “文科”两个字紧紧地跟在她名字后面,她拿起笔,在后面的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正确”二字。

    那一刻,她知道,离别即将到来。

    短暂的假期一结束,升入高二。陌生班级,陌生的面孔。白璃茉变得更沉默。

    学校很大,上千个人,没缘的话,很久都见不到一个熟人。她开始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食堂,操场,超市。

    每一次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她心里都隐隐约约期待着,期待着看到熟人。看到——他或是他。

    也许是真的在心里念叨太久了,老天可怜她,他们会相遇。沈琰还是那样吊儿郎当地和她打招呼,喊她“小白,好久不见。”夏凌晨更多时候,是抿着唇,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她。

    她紧张,害怕,往往抱着书,低头就走了或者面色僵硬,假装没看到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知道,是太在意,还是太自卑。她真的不知道。

    她渐渐也学会了伪装,敏感而脆弱。

    白璃茉时常僵着脸,假装不在意,却忍不住探听与他们相关的消息。宋小笛看在眼里,却不知道怎么劝她,璃茉,这到底是怎么了?

    只有白璃茉自己知道,她每天都把心事写到日记里。白璃茉并不喜欢写日记,因为她有个性情多疑的父亲,小时候写的日记被发现了,会被逼着一字一句地当面读出来。从那以后,她不愿再写日记。

    她在这本日记本的扉页,写上第一句话:

    “有文字的地方,就一定会暴露秘密。”

    她写日记,就是为了给人看,给真正想知道她心里想法的人看,“我没有勇气告诉你,那么哪天,你有缘看到了这日记的内容。也是天意使然了。”

    望着窗外的树,树叶绿了落,落了发,发了绿,再落。循循环环,转眼间,在市三中已近三年。

    高三真的很苦,白璃茉每天埋在题海里,一道道练习,凌晨黑夜未散,起床挑灯看书,读书到深夜再迟迟睡去。

    老师说的没错,到市三中来,绝对不是来享福的,是吃苦,狠狠地吃苦。

    白璃茉瘦了十几斤,下巴变尖,没有了刚入学时,那份憨憨的可爱模样,但却越发美丽高挑,果真女大十八变。

    高考结束,走出考场,听着树上聒噪的蝉鸣,白璃茉有些晕眩,天旋地转。“璃茉!”随着这声惊呼,白璃茉倒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一样的俊秀的脸,瘦削的轮廓,和那年运动会倒下后看到的侧脸渐渐重合。

    原来是他。白璃茉笑了,弄错了啊。

    夏凌晨焦急地扶着她来到树荫下,感受到手下胳膊的纤细,不禁一愣,她,怎么瘦了那么多?

    喝了些水,白璃茉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她看着夏凌晨,微微一笑:“夏凌晨,还好你刚刚在啊,谢谢了。”

    夏凌晨皱起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是笨蛋吗?一个高考,把自己的身体弄的这么弱!”

    白璃茉浅笑:“这可关乎着我的未来啊,人生的第一大转折点呢。你没听老师说过吗?”

    夏凌晨说不过他,只好叮嘱:“考也考完了,多吃点好的补补,你现在太弱了。”

    渐渐恢复过来的白璃茉想到高考结束,心情大好,两只手捧着脸卖萌:“凌晨啊,你看我瘦了那么多,是不是更好看了啊?嗯~”

    “你肉肉的更好看,我喜欢。”夏凌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听了这话,白璃茉内心百转千回,再喜欢,你也要抛弃社会主义的妞,转向资本主义的伟大怀抱了吧。想起来,内心不由得沮丧。

    她开口说:“你决定好去哪读大学了吗?”

    “美国。”夏凌晨不想瞒她,但说完,又有些后悔。

    “果然是高大上的america,好吧,我只能说‘苟富贵,勿相忘’了。”白璃茉努力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和他开着玩笑。

    静静地看着她的夏凌晨,每一秒,都在努力记着她的脸庞,她的笑容,她的声音。

    他开口:“我一定不会忘,一定。你也是,不要忘了,我。”说到最后,他心底泛着焦躁的火焰,不要忘了我,不要。

    一定要等我,等我来爱你。

    白璃茉被他认真地语气镇住,连忙打着哈哈,“好的、好的。你放心,以后你留学归来,就是一只大大的金色海龟啊。前途无量,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夏凌晨:“欢迎巴结。随时可以钓。”

    “……”白璃茉。

    这小子怎么这么登鼻子上眼呢?我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嘛。

    聊了几句分开后,白璃茉回寝室收拾东西,匆匆三年,买的东西不少,取取舍舍,丢的丢,留的留。看到那本日记,厚厚的,已经不知记下了多少漫长等待的心情。不能带回家,丢了?随随便便塞进包里,她便赶到毕业晚会的地点。

    这家酒店离学校较近,今天高考结束,不少班级也在这里进行毕业聚餐。她知道,夏凌晨他们班聚餐,也在这里。

    宽广的大厅,不少班级靠得很近,他们的桌子相隔不远。

    白璃茉今天作为晚会的主持人,她穿了一套提前订购的礼裙配着一双小高跟,盘着云髻,化着淡妆。一出场,就惊艳了不少在场的人。

    夏凌晨远远看着,暗暗吃着味,穿这么漂亮干嘛?

    原本理科班认识白璃茉的人眼球也被吸引过来,在底下小声议论。

    “那不是白璃茉吗?啧啧,两年不见,变漂亮了不少啊。”

    “是啊是啊,那时候在我们班名头响当当,多少老师宠着她啊,可惜跑去学文了。”

    “你们忘了?她那时候和沈琰纠缠不清,还整天和夏凌晨腻着,绯闻传的到处都是呢?”又一个小女生在嚼舌根,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坐在附近的沈琰,早就按捺不住了,直接站起身走上前,语气冰冷,暴怒着喊:“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

    几个小女生吓得噤了音,即使没有抬头,也感受到沈琰身上散发出来的股股怒气。

    一旁的葛璐柳眉一挑,说:“哟,都那么久了,还那么计较。她们又没有说谎,不都是事实吗…”

    未说完,沈琰一个眼神斜过来,她竟也被吓住了,闭了口。沈琰,你这是要怎样?

    随即,她妒火中烧,朝着他发火:“沈琰,你想清楚,你那么护着白璃茉干嘛?谁才是你女朋友?!”

    沈琰听了,毫不在意,弯身,贴近葛璐的耳|垂,用低沉而阴冷的声音说:“那我告诉你,我玩够了。今天大家散伙,你和我也散了吧。你最好别大吵大闹,我丢得起这个人,你葛璐大小姐可不一定丢得起。”说完,站起身,像没事人一样走开。

    阴冷绝情的话语,就像毒蛇的信子钻进葛璐的身体,她感到深深的屈辱和恨意,一双玉手紧紧得握起来。

    沈琰,我一定要你后悔!

    白璃茉这边,多才多艺的同学踊跃地上台表演,许多人按耐不住,唱着一首首暗藏心思的情歌。情到深处,声音嘶哑,听的人也知道是唱给谁。起哄的起哄,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饭菜没动多少,啤酒瓶却东倒西歪地滚在桌子下面。

    几个班差不多大同小异,有些忘不掉的老歌,被一次次大合唱,唱的人想着什么谁清楚呢?

    白璃茉早已下台,一个人在桌子上吃菜喝酒,不知是谁又点了一首《同桌的你》,上百个人跟着合唱,她也跟着音乐唱起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的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曲终人散,她却像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唱着:“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会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从酒店出来,已近午夜。

    一群人三三两两,有些提着啤酒瓶,有着搭着伙伴的肩膀。夏凌晨在白璃茉旁边紧紧地跟着她。白璃茉背着包,全然醉得忘乎所以,对着漆黑的夜大声唱着:“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就各奔东西xi—xi呜呜呜——”

    唱着唱着,走在路灯下的白璃茉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浓浓的酸涩涌上心头,她蹲下去大声哭着:“呜呜呜转眼就、就、各奔东西西西呜呜呜……”

    这一哭,许多人都忍不住了,像崩断的弦,眼泪直流。午夜的马路上,一群即将天涯各方的少女少年,将眼泪宣泄在漆黑的夜色里。

    路灯下,一个少年紧紧地抱着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强忍着颤抖的嘴唇,他摸着她的头,用喑哑地声音一遍遍伤心地安慰着她:“璃茉别哭,别哭。我会回来的,大家会再见面的,别哭,璃茉,我的小猪。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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