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昱生在九月三十,他洗三的时候就步入冬天了。

    里的地龙早已烧了起来,各种手炉、脚炉、手捂子,都出来了。女人们把各式金质首饰又拿了出来,应季的衣服都晾晒好了。胭脂水粉拿出来,开镜匣、描长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在聚会上露一小脸儿不是。

    皇太后的生日在十月初三,也就是说,大伙儿刚从洗三宴上回来,次日就得到老太后面前彩衣娱亲。

    今年康熙不在,他还带走了大批的亲贵大臣,整个京城都冷清了下来。里呢,也因为走了好几个阿哥,着实冷清了不少。远在草原上的康熙,不知为何还下令,大家不要聚会了,都散了罢——当然仅指对外官而言。

    在里,皇太后的生日宴照样是热热闹闹的。

    大福晋在坐月子,当然是来不了了,除了她,女眷们能到的都到了。只是大阿哥家的几个女儿,由惠妃带着而已。

    说起来,康熙家的金枝玉叶们着实不少。康熙是个多产的皇帝,同样的,也是个子女夭折率很高的皇帝,与皇子夭折率相对应的是皇女的夭折率,他亲生的头两个闺女都没活下来。加加减减下来,因为基数比较大,存下来的格格、公主也是不少的。

    淑嘉掸眼一看,出嫁的和硕纯禧公主(大公主、恭亲王常宁之女、康熙养女)、和硕荣宪公主(二公主、皇三女、荣妃所出)、和硕端静公主(三公主、皇五女、贵人兆佳氏所出)俱不在,因康熙北巡,估计是同丈夫一道,在草原上陪游了。

    在场的最年长者便是贵人郭络罗氏所出已排序为四公主的皇六女,她是康熙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的生日,淑嘉记得颇为清楚,在里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记清这些生日。今年十七周岁已过,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搁外,都可以报个超龄自行婚嫁的那一种。

    但是她的情况又有些特殊,康熙的女儿,一向晚婚。她的姐姐们无不是二十上下才受了封号,然后出嫁的。所以,十七周围的四公主,仍然小姑独处,在中也不算是不妥。淡施脂粉,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口角含笑又不显轻佻。偶尔还侧过脸来与旁边德妃所出之皇九女,今年十六(虚)岁的五公主小声说上一两句话。

    五公主端庄秀丽,是皇太后带大的,比起那位同是皇太后带大的五阿哥,她的各方面的教育显然要好得多。

    六公主(皇十女、庶妃纳喇氏所出)、七公主(皇十二女,德妃所出)、八公主(皇十三女,与十三阿哥同母),年纪递次相差一岁,九到十一(周)岁不等。三个人正好凑在一起,算是按年龄分的小黑体。

    八公主还分神看看她的小妹妹,隔着皇十四女的同母妹皇十五女。皇十五女正好奇地看着被母抱在怀里的皇十六女,这个孩子一周岁多了,正处在咿呀学语而又规矩管不到的年纪,热闹的场面令她很兴奋说着只有她自己知道意思的外星语,令六岁的皇十五女很感兴趣。

    (某乱入:没写到的皇女就是已经死了的或者是还没生的。)

    看到一群青春年少的美少妇,想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小胖子的妈,淑嘉不由不悲从中来。

    那边儿,皇十五女的注意力已经被她侄女儿吸引了过去了。

    皇十五女的侄女儿,或者说,康熙的孙女儿,目前存活下来的一共有五个,其中四个是今天没有出席的大福晋出品,另一个是四阿哥的庶女。幼儿园小班年纪的大阿哥第四女,正在努力分辨,为毛同样的年龄,她要管自家三姐叫姐姐,而要管皇十五女叫姑妈。

    光看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就知道今天这康熙不在的庆生会,绝对会热闹了。一拨一拨一拜寿的人,先是胤礽带着留京的兄弟与近枝宗室,拜完了,出去家宴。然后是女眷们,人数众多,先从妃们开始。

    只有到这个时候,你才会觉出康熙的后之充盈,一个目前没有定级,却隐隐超出众人的佟妃,四大天王按妃待遇供给的还有两个、嫔与按嫔待遇供给的又是六人,接着是一大把的贵人,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的答应、常在。算起来,编号得有四十开外了……

    也许,可以用这个来告诉自己,胤礽那俩小老婆,其实不算什么的。要是胤礽他妈还活着,非得膈应坏了不可。

    淑嘉心说,反正我是太后孙媳妇辈儿的,不要出头不要出头。其实吧,在里混,要想得个好名声,除了与人为善不惹事之外,关键还要在于——少出风头,出头的那是王八,早晚叫人炖了喝汤,补了别人的身子折了自己的命。

    你要老实本份了,谁都挑不出毛病,你也就安全了。

    对于太子妃,更是如此,她又不需要争表现求晋升!太子升了她自然跟着升。

    话又说回来了,一应礼数做全了,就够她受的了。数数上边儿的那一串人头,再加上在草原上晃荡的那些个,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人做生日,还不止一个。季季有人‘偶感风寒’,都要探望。年年有人怀孕,一生孩子你就要准备洗三、满月、百日、周岁……

    这些都忙不过来呢,自家里还有个小祖宗要照看,还有个大号的要担心他别犯二,还有撷芳殿的一大帮子也要顾着,然后是守好门户,看好底下的人让他们不要惹事端。

    活儿够多的了,不需要再自找麻烦了。

    果然,这样的太子妃是讨喜的。皇太后问话的时候,事关毓庆的,一一说得有条有理,关于后的,半字不掺和:“昨儿——”食指抵着唇边儿,作思考状,“弘旦(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在泪奔)闹了半天儿,我哄他来着,倒没听说这件新消息。”

    这样的做法很得大家喜欢,所有人都说,太子妃真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孝顺长辈(在妃们无法应付皇太后的时候被拉来顶缸,陪老太太说外星语),宽待下人(遇到后里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儿,她也不会越权去管),对大家都很和气(也不乱说大家的八卦)。

    足够了。

    是以太子妃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与探病一类的应酬,只是窝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很得大家的喜欢。

    淑嘉心说,距离产生美,不是么?继续笑着陪皇太后讲古,不行了,皇太后刚刚正对惠妃说:“我瞧那个汉字儿就头疼,能认得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说对吧?”

    她抚养的八阿哥写的字,在皇子中那属于需要万年补考级的。惠妃已经有些坐立难安的倾向了。

    偏偏皇太后看着儿孙满堂,正高兴,还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善意与回护。她还四下拉人表示赞同,妃们想笑又不敢笑,宜妃脸颊一阵一阵地抽动,她儿子就是让皇太后这样的心态给养坏的……

    淑嘉连忙救场笑道:“您说得是。这么说来,汗阿玛于汉学,可是很了不起的。”

    歪楼,快歪楼。

    “可不是,皇帝学得辛苦哇,”皇太后马上被带偏了,“都要呕血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全知道,回来我就说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皇帝,又不是秀才……”絮叨上了。

    佟妃使一眼色给淑嘉:干得好!

    只要不想着出风头,比别人都高一块的时候还想踩人一脚,弄个云泥之别,里的日子,其实并不难熬。

    老实不生事的太子妃,对中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个福利。妃们乐见她不手务,也说她识相、有教养。她们不吹枕边风,康熙对淑嘉的评价也就没有跌下去。更兼胤礽娶妻之后显得更稳重了,这笔账不能说都记到淑嘉头上吧,至少不会觉得这个儿媳妇带坏了儿子。

    当官儿动动嘴,底下跑断退。太子妃不折腾,底下人也乐意,至少不会说她坏话。

    对于淑嘉来说,无过即是有功。低调,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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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在井水不犯河水中滑过了十月,十一月来了,事儿也来了。

    不是吧?

    淑嘉有点瞋目结舌。

    难得的,太子妃终于拿起了针线,想给儿子做件小衣服。许久不动针线了,略有手生。

    她婚前做了半箱子的荷包、抹额一类的小东西,一年之内送人是绰绰有余了。

    婚后新媳妇儿要给婆婆、丈夫做些衣服鞋袜,表表心意和立场。到了她这里,也因为没有正经婆婆而送人的衣服都是她列了单了让下面人置办而作罢——本地习俗如此。

    打个比方,康熙过生日,进上的应景衣服,一件的绣工,让个熟练工去做,手快的也得个把月。真要让淑嘉自己去做,这一件都不用干别的了——只能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同时也是没这个条件,开始是拿着婚前做的东西四处送人,接着揣了小包子,变成了国家特级保护动物,所有人都不建议她‘过于劳’,做了半个的荷包就被红袖给收缴了。生了孩子又坐月子,看孩子,也没那个时间。

    太子妃的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可以四下串门锻炼身体,可以跟太子喝茶聊天做数学题讨论小孔成像原理,当然很大一部分时间用来照看孩子料理家务。能给她动针线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好容易天冷了,进入了十一月,大家都不爱动弹了,皇太后也开始猫冬了。被宁寿暖暖的地龙烘得真想打盹儿,大家也都老实不去打扰她。淑嘉算是寻着了机会,把半个荷包给做完了,又动手裁了件小衣裳。

    这不,刚裁完,还没动手缝呢,胤礽来了。

    淑嘉觉得吧,这男人有时候就跟小孩儿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甭管他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还被称颂为‘英明’,也甭管他算计起人来一肚子坏水儿,有时候他就是个不靠谱的小孩儿。

    胤礽兴冲冲地来了,淑嘉只好把针往布料上一,麻利地把桌子上的东西往笸箩里一放。站起身来迎接:“今儿怎么这么早?”

    胤礽顶头进来了,伸手把冠给摘了,王友德躬身上前接了,给放到帽架上,又躬身退后。胤礽搓了搓手,一脸的兴奋:“今儿可有件大新闻。”

    说罢,从袖筒里抽出一叠薄薄的纸来,递给淑嘉。淑嘉眼带疑惑,接过来,还带着点体温的信笺,因为放到袖筒里,它还微微带着着弯曲的弧度。能让胤礽这样兴奋的,不外两件事儿:一、康熙又跟他腻歪了;二、老大倒霉了。

    这一回,她猜错了。信是康熙写的没错儿,内容却不算腻歪,也没有说不喜欢胤禔了。康熙只是在跟他儿子显摆,说,今儿停的这地方好,兔子尤其多,一天我打了一百多只。

    胤礽眼馋了,很想去。

    淑嘉很崩溃,康熙预期就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就回来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去接你爹回家的啊?看了看信:“汗阿玛说给了你一把小刀?”

    “啊!搁书房里了。你要看?”

    “我还没见过什么真家伙呢。”

    胤礽暂时被歪了楼,叫人取了小刀来,淑嘉看时,是一柄有浓郁蒙古风格的小刀,胤礽还说:“仔细点儿,甭拉了手。你是不知道,蒙古人的马刀是不开刃的,可小刀是极锋利的。”

    然后喃喃自语:“老大跟着在御前,不知道得了多少东西,下了多少舌头。不行,我得去!我要请旨,家里就交给你了。”

    原因在这儿呐?

    淑嘉道:“汗阿玛不是快要回来了?”

    “那我也得去。”

    淑嘉见劝也没用,干脆不说话了,反正康熙不会答应。这么说也是旁观者清的意思,皇帝在外面,皇太子要再一直走了,旁的时候行,这都快要过年了,怎么也得有一个坐镇的吧?

    果然,康熙戏弄了一回胤礽,然后表示你还在呆在京里吧。

    胤礽:……

    不过,倒有一好消息,康熙不久就要回来了。而且,从字里行间看,对太子的喜爱这意并未衰减。胤礽只得压下了焦虑,着手布置迎驾与迎接新年的事宜。同时,还到户部与内务府调查了一下库存,费扬古一直在外面扫尾,不时要供军需还要有所赏赐。来年再战,也要做好准备。

    有事情忙,心中的焦虑就会减轻很多,日子也过得格外快。

    终于,在胤礽的期盼中,康熙回来了。

    同时,康熙三十六年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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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中,胤礽带着弟弟、大臣们去迎康熙。天太冷了,康熙虽然兴奋,还是顾及到了大臣,尤其是一些年老体弱者的身体状况,说了句:“太子来与朕同车说话。”就让大家赶紧进城了。

    回了,顾不上休息,先去见皇太后,被老太太狠狠念叨了一阵儿,留他吃了饭才放人。

    到了乾清,又召见留守众人。其中胤礽在同车时就跟康熙叙过离别之情了,也简略说了一回概况,下面要问的是诸大臣。

    康熙先表扬:“朕离京期间,你们辅佐皇太子,做得很好。”

    众人声称不敢居功,是皇太子聪明,是皇帝的良好影响。

    康熙高兴之余,放随驾的儿子们回去见老婆,然后对胤礽道:“你把旁的事都说了,现在下我问你:太子妃与弘旦如何?”

    胤礽一脸骄傲:“弘旦会坐会爬了。”

    康熙很感兴趣,让抱了来。淑嘉给他穿上了小袄,又拿小被子密密地包着,脸都盖上了,怕吹到风,还叮嘱了保姆好久,才让抱了去,自己在毓庆里着急地等着。

    小胖子倒是表现得不错,许久不见,却一点儿也不认生。看到康熙穿的衣服很眼熟,跟他爹穿得差不多,小胖子对康熙倒没什么排斥。看着康熙就想上去……揪他胡子(之前没见过胡子生物,好奇),扯他朝珠(圆滚滚的应该很好玩)。

    乾清里温度很高,烘得人昏昏欲睡,小胖子开始打盹儿。康熙一时舍不得放他走,顺手搁自己座儿旁边,祖孙俩一个座儿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小胖子躺平睡了,睡了还不老实,踹松了小被子,然后他耍起了杂技。居然平躺着,右腿就伸到了脑袋边儿上,右手一伸,抓住了。胤礽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这孩子像谁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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