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晏殊与富弼翁婿,赵昕就坐在床榻上,闭门沉思起来。“富弼,终究还是嫩了些……”他心中寻思着。

    如今的富弼,将将三十来岁,在生理上来说,富弼或许已经成熟了。

    但在正坛上,却太年轻了。

    三十来岁的人,哪里能像晏殊、吕夷简、章得象这样的老辣正客一样,行事谨慎,一步三思呢?

    当然了,现在的大宋,需要的就是富弼这样的年轻人。

    要做事,就不能想太多。

    真要朝堂都是晏殊、吕夷简们,那就不用做事了。

    大家天天坐在朝堂上,互相瞪眼睛吧。

    不过,这个事情也给赵昕提了一个醒。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总得多找几个备胎才好。

    只是……像富弼这样优秀的备胎,真的很难找!

    短期内,这汴京城里能与之相媲美的,更是非常稀缺!

    譬如,蹴鞠踢的和高俅一样好的文彦博,现在正在麟州修地球呢!

    而欧阳修、张方平、贾昌期这样的大臣,年纪又太大了,赵昕现在难以掌控。

    至于比富弼年轻的那些人。

    像王安石、曾巩,现在都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恐怕连正治是什么都没有弄清楚。

    忽地,赵昕的脑海中闪出一个名字。

    “知制诰知谏院梁适……”随之,有关梁适的履历,就在赵昕脑中浮现。

    与富弼、文彦博、欧阳修这样才华横竖都溢,文章秀美,辞藻华丽的大文豪不一样。

    梁适就朴实的很了。

    文章写的很一般,诗词歌赋同样很一般,就连做人做事也是如此。

    但,大巧不工,重剑无锋。

    梁适的文采虽然一般,但他的治世能力,在赵昕看来,在当代无人能及!

    五年前,梁适自知淮阳军左迁兖州。

    在兖州任上,梁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改革的遗泽,甚至在赵昕前世之时,都受益无穷!

    因为,正是他,将兖州变成了大宋的鲁尔工业园,一个一年产铁一百二十万斤的超级怪物!

    而北宋一斤,大约有六百八十克,一百二十万斤就是八十一万六千吨。

    这是什么概念?

    晚清张之洞创办的汉阳铁厂,一年钢铁产量才十二万吨!

    英国工业革命前,全国钢铁产量一年最多不过七八万吨。

    而在如今的大宋王朝,山东兖州,躺着一个年产量超过八十万吨的超级怪物。

    恐怕全球除大宋外的其他所有国家的生铁产量加起来,也不足兖州生铁产量的一半。

    而梁适在兖州的改革,放在后世,其实见怪不怪。

    他只做了一件事情——放开束缚,打破限制,生产承包,责任到人。

    其实就是把原来由国家专营的铁矿山与冶炼工坊,承包给私人。

    再和这些人签订合同,约定收益分成为官二民八。

    于是,生产力迅速提高,生产效率不断增加。

    几年之内,兖州的生铁产量就翻了三倍。

    更涌现出了一大批技术精湛,工艺精良的冶铁锻造商。

    想到这里,赵昕的心就火热起来。

    他前世初期,最缺的就是梁适这样的人才了。

    可惜,到他掌权时,梁适已经辞官归隐,哪怕他亲自遣使,屡次邀请,也不肯出山,因为他已经被正坛伤透了心,再也不想涉足其中。

    这让赵昕真的是遗憾不已。

    如今,梁适正值壮年,满腔抱负。

    赵昕相信,他只要勾勾手,梁适就会屁颠屁颠的跑来效命。

    但问题是……

    和富弼一样,梁适也是范仲淹的朋友。

    两人的交情很不一般!

    像是去年,范仲淹拜任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当时,赵祯很不放心范仲淹,于是想在沿边也玩老赵家祖传的大小相制、异论相搅,打算将范仲淹的一生之敌高若讷派去麒延路知永兴军,以牵制和监视范仲淹。

    当时,朝野噤若寒蝉,哪怕是富弼也不敢发声。

    因为,这是祖宗制度!

    只有梁适,不顾传统和自身前途,挺身而出,上书劝阻,直言高若讷要是到了麒延路,那范仲淹就不要做事了。

    于是,赵祯这才作罢,以高若讷判流内铨,作为补偿。

    因此,梁适也上了范仲淹的朋党名单。

    换而言之,赵昕若再用梁适,恐怕朝中就要有话说了。

    更会给范仲淹迎头一击,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回朝了——国本身边都是你的人,你还想回京?做梦吧!这辈子就在延州老老实实戍边吧。

    “所以孤得想办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赵昕寻思着,于是便睁开眼睛,对着一直侍奉在旁的甘昭吉吩咐:“甘崇班,明日卿替孤去召一个人……”

    “请国公吩咐……”

    “天章阁侍读权判尚书刑部高若讷!”赵昕吐出这个名字。

    “臣谨奉德音!”甘昭吉立刻躬身,将这个事情记在心中。

    而赵昕则在嘴角溢出一丝微笑来。

    高若讷,是一把好刀啊!

    将他叫来,既可以让朝野内外看到,他这个国本,不是偏听偏信的人。

    更非是会偏袒和偏帮新党的。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在经历了前世的失败统治后,赵昕已经明白了。

    哪里有新党、旧党啊!

    不都是一群士大夫地主贵族吗?

    新党是地主士大夫,旧党也是地主士大夫。

    变法来变法去,还是在地主士大夫的一亩三分地里打转。

    所以,前世赵昕到了晚年,就已经看破了。

    于是,这些人身上所包裹的标签和伪装,全部脱落。

    什么忠奸善恶是非正邪,统统淡去,只留下了两个概念。

    一个叫可用、有用。

    一个叫没用,不能用。

    于是逐其不可用不能用者,用其可用、有用之人。

    世界顿时就清静了许多,国家的政事也重新畅通起来,可惜,那时候他已经老了,身体机能全面衰老,于是,再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临失败。

    好在,他运气不错,竟能活出第二世来!

    “好刀要用在对的地方……”赵昕笑起来:“如今使用高若讷,正是合适!”

    因为,赵昕若没有记错的话,今年冬天,高若讷就要因为父丧而去守制。

    你看,这不就顺理成章的可以将梁适扶正,而别人还没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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