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的眉间不由缓上一缓,面上却是不觉闪出了几分柔色,“你们几个近来倒是变着法儿诚心要灌上一灌我这个药罐子了。”

    沈谭拱手又道:“老师向来算无遗漏,谋术弄权,当属朝中第一人,学生此等微末伎俩自然是不敢在老师面前多加卖弄的。”

    “神侯先前早已有言,老师不妨偶尔也听上一回神侯大人的嘱托可好?”说罢,沈谭便笑着伸手又指上了那压成蝴蝶模子大小的一小碟糕点,道:“老师不妨再试试这云片糕,想必应是不比先前的那股子甜腻劲的。”

    林大人抬眼瞧上了一眼面前一副小狐狸模样的沈谭,最后却竟当真还是乖乖的皱着眉又捻了块糕点送入了口中。

    林子清道:“且说来于我听听吧,你此番前来想必定然不会只是为了这一食盒的糕点吧。”

    沈谭眨眨眼,笑道:“果然当真是半分动静都瞒不过老师您的。”原本像个小狐狸一般狡黠圆滑的模样随着那几下的眨眼,五官却是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看上去却竟然一下爽朗了不少。

    “顾师兄先前差人送来的消息,想必老师应该已经收到了吧。”说着,便是先伸手指了指天。指天,指的自然是天子圣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示意他现下身处的边疆,伸手再握了握自己腰间的佩剑,剑,代指的却是江湖,最后伸出了两根手指仔细的来来回回的磨着那剑柄,两根手指指的却是朝廷和江湖两方势力,示意有人蓄意想要挑起朝廷江湖两方势力的矛盾。

    天子早年早已对江湖颇有不忿,江湖中人四方起事,毕竟与朝廷的法治森严有所相悖,朝廷中人想管江湖事,江湖人只待说上一句,“江湖人江湖事。”碍于朝廷毕竟不便插手江湖中事,多数也就只能听之任之,导致江湖武林为祸不断,早年前虽有意成立武盟,奈何江湖中人最重声名,武盟不立倒还算是勉强平和,武盟一立,武林中人逐利,帮派相斗相争,竟是将这一池浑水搅得愈发混乱起来。

    圣上对那些个实在不服管教得很的江湖中人实在恼得极狠,连带着对着提出武盟当立的主意的林大人近年来也是恼得牙痒痒了不少,认为倒是是林子清为官以来的难得一回的失策,偏偏这滚犊子的小子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圣上,朝廷不便插手江湖事。”将他堵了好几回。

    然而,事实上,林大人对此却颇有几分不同的看法。

    武盟初立,帮派之间的混战自然是不会少的,却毕竟也只是一时的,江湖上的几家大门大派自然不会听之任之下来,再不出半年,定会有所作为,而由此一来,距离武盟自行而立的武林大比大概也就不远了。武盟成立的消息虽然是由朝廷放出的,却是旁敲侧击下在江湖上放出的风声,关联却毕竟还算不大,然而,朝廷若是此时再插手进去,性质却会大变,甚至可能引起江湖武林中的抵制,却是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了起来。

    为今之计,却是不过一个等字,大乱必将归于治,待到武盟正式在江湖武盟上站稳了地位,武林作为百年来朝廷为之忌惮的存在也会渐渐归于有序起来,算是真正从根本上解决了武林这个让朝廷又爱又恨的祸乱之端。

    然而,想法虽是好的,在未见其效之前,却看似有些不明就里起来,圣上更是多少有些难耐,从如今的乱局看来,圣上对于武林中人甚至还是多有些芥蒂的,若是朝中有人当真有意要打压一番,圣上大抵也会只当瞧他不见的。

    而借着圣上在此事上的多有纵容的态度,朝中有人却已经忍不住有所大动作了。

    若是武林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在这个档口爆发了出来,在边疆战乱几欲真正将起之时,得利的又会是何人?

    一朝内乱若起,得利的岂非正是那边疆正待虎视眈眈的牙刅贼子?

    “圣上近年来的行事却是太过有些率性随心了。”林大人苦笑着伸手揉上了自己一边的额头,心思百转之下,喉间不觉又是涌上几分的咳意,眉间故而又一再闪过了几分青白之色。

    凭心而论,当今圣上确实是个难得的明君,撇开由武林引起的一些纷乱,治下的百姓大半都已经过上了幼有所抚,老有所依,安居乐业的和乐日子,在从政上的能力自然是众望所归的,然而,却独独在政见上,存着几分的短肋,而自继位以来,天子圣德之名又是盛极,倒是越发积了几分的自负,故而近年来行事又有些率意随性,却是有些麻烦了。

    待到咳声稍止,林子清随后又缓缓道:“传闻李龄的佩剑可是江湖上盛传的一把名剑?”

    沈谭道:“正是逆水寒剑。”

    林子清忽然言道:“惜朝现下应该已经不在边疆了吧。”

    沈谭闻言,掩唇倒是轻咳了几声。

    林子清道:“惜朝向来性傲,李龄本是他帐下之人吧。”

    “杨钊将李龄与惜朝安置在了一营,一人在谋,一人在勇,如此安排倒也是恰当。月前,牙刅的五万大军在白马坡又折了一役,本就是派下前来试探的前卒,兵力本就不足,一时损了五万,短时之内想必断然是回不过元气了。军中传闻叛将李龄,李龄与他既为一营的同僚,他闻言心中想必恼极,惜朝虽已投军为官,骨子里到底还是存着几分的江湖气,任性使气至极,想必已经起了些一查究竟的心思,想必现在应当已经不在边疆了。”

    沈谭掀了掀自己的眼皮子,眼珠子飘飘忽忽的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的转儿。

    林大人又道:“惜朝差人送来的连云寨几个寨主又是怎么回事?”

    沈谭闻言,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上的神色看上去却是更苦了些,林子清几番心思极为缜密的咄咄分析迫问之下,那还见得先前一副狡黠圆滑不知深浅的小狐狸模样。

    自己门下的两个门生平素向来多有书信往来,林子清自然是知晓的,若要盘问起顾惜朝现下的近况,沈谭却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沈谭伸手掩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小声道:“莫不然,我便将那连云寨的几人尽数都送到我的府上。”话音未落,额上却已经被林子清伸手弹上了一记,红了一块儿。

    “你何时竟又忽然这般不聪明了起来?”林子清笑道,“惜朝既然照着那几个大酒罐子连夜送至了我的府上,定然是不希望有人发现这几人的行迹,更遑论他们现下已经是几个‘死人’了。这天子脚下,轻易不会被人大胆盘查的府邸总共也不过三处,莫非你还以为你的府上比我的将军府的势更大一些,将军府本就极大,招进了几个仆役短时间之内也定不会让人有所察觉,也不会引人生疑,倒是若到了你的府上……”

    沈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忙道:“那还是安置在老师你的将军府里吧。”

    “说来,我倒却还有一事不明……”林子清又喃喃的念了几声,“惜朝行事向来……向来狠辣至极,此事若是于你而言却是合理至极,若是于惜朝而言……”

    沈谭道:“可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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