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伸手使劲将那本《素问经》压平,老者举起手里的《素问经》将《素问经》拿到自己近前,一寸一寸的看那被撕去的残纸,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少了一页?”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乔苒蹲下来看着满地的尸山,虽然不是封仵作,无法知晓这些人的死因,可看着这些表皮伤痕不少,却并未看到什么致命伤的众人,乔苒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老者还在那里抱着《素问经》喃喃着怎么会少了一页,蹲在角落里的原娇娇却在此时开口为她解释了起来:“血流过多又沾了蛊毒而死的。”
    乔苒闻言忍不住挑眉,似是有些意外:“是做了试验没有撑过么?”
    原娇娇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还在那里喃喃自语的老者,开口道:“他觉得自己家里传承下来的毛病是因为身上流的血,所以心心念念想要换血。而人死了,血便没用了,所以这些人在还有最后一口气前的血都叫他喝了。”
    说到这里,原娇娇也忍不住蹙眉,似是又回忆起了老者吞下人血的动作,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有些不适。
    “这两个是最后两个了?”乔苒努了努嘴,指向被束缚了手脚绑在那里的原诸和焦氏老祖宗。
    “他嫌这两个太老没几日好活了,所以没要他们的血,”原娇娇说着却不以为然,“不过他们两人身上被下了血蛊,也就剩一两个时辰了。”
    这所谓的一两个时辰自然指的就是这两个只剩一两个时辰好活了。
    血蛊嗜血极快,一旦中了只能等死。
    “那他们两个还挣扎着做什么?是你有办法救他们?”乔苒问原娇娇。
    她对蛊毒这种东西并没有原娇娇那般了解。
    原娇娇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救他们。”顿了顿,却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过他们与他一样,”原娇娇说着目光扫向那恨不能一寸一寸将《素问经》翻过来的老者,说道,“觉得你和我联合起来就是真正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这种神医自是堪比华佗在世,无所不能。
    乔苒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正想开口,那头翻着《素问经》的老者却阴恻恻的出声了:“少了一页便少了一页,眼下我要印证一件事,”老者说着,掏出一柄刀扔到了地上,道,“你在手上划一刀叫我看看你是不是像《素问经》上说的那样是不伤之体!”
    在没有《素问经》以前,不管是他还是李氏金针又或者焦、原两族都只以为她还活着是一个意外而已,她不过是个试验之下活下来的残次品。
    可在原娇娇血液救治伤患的能力减弱之后,众人才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些问题,所幸有了《素问经》。
    “一个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放血救人,另一个却是能源源不断救治神医的不伤之体,以你的血画符入药可以延续她的能力。”老者眼里隐隐闪过一丝疯狂,紧紧的盯着乔苒冷笑了起来,“这么些时日,你是不是已经发觉了自己不会受伤的不伤之体?”
    女孩子露在外头的皮肤之上白皙而鲜活,没有一点瑕疵和伤口,这样满满的生机让他羡慕又憎恨。羡慕这样生机勃勃的身体,憎恨自己这幅垂老之体。
    人越是临老越发想要抓住那逝去的生机勃勃的时光,很多人选择了接受,可他不想就这般接受,他想逆天而为。
    “没有啊!”女孩子笑了笑说着捡起地上的匕首,走到一旁的烛火前烤了烤,而后朝老者笑了笑,在手臂上划过。
    一道刺目的鲜红随即横亘在了那没有任何伤痕的臂腕之上,鲜血自伤口流了出来。
    老者死死的盯着那流出鲜血的伤口,原娇娇也在此时抬头望了过来。
    血流了出来,慢慢汇聚于一处,在手腕上流出一道血痕。
    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流血速度稍缓,渐渐的,不去触碰也不再有血渗出来了。
    整个全程皆处于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女孩子的伤口不管是减缓速度还是其他皆没有任何的异样。
    可没有异样本身便是最大的问题了。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老者死死的盯着那伤口不敢置信道,“你不是不伤之体么?不是伤口即刻便会痊愈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没有什么不伤之体。”乔苒目光瞥向一旁垂着眼睑,若有所思的原娇娇,道,“你一直说阴阳之道在于平衡,我不懂什么阴阳之道,也不懂你们什么符医。可却知晓既然要平衡,既然要回归这一切世间本身该处的位置。那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只是天地间芸芸众生的一个,自然也该回归原本的位置。”
    “光凭一身血,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是不存在的,即便存在也会趋于普通人。同样的,什么不伤之体也是不存在的。”乔苒说到这里,抬起眼睑,看向那个老者,神情肃然,“你所求的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生老病死,草木枯荣,四时轮转本就是世间常情。”
    “一派胡言,旁人做不到,并非我做不到!”老者眼眶赤红,目眦欲裂的看向面前的乔苒,“不对,一定是你使了什么障眼法,你对自己的不伤之体做了伪装,你再割一刀我看看!”
    乔苒听到这里,忍不住蹙眉:“我方才划一刀是想证明根本没有什么不伤之体,可既已证明了,凭什么你让我划我便划?我的身体轮不到你给我做主!”
    原娇娇抬眼向她看了过来,平静的神情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让我划伤便划伤?让我放血便放血?你算什么东西?”女孩子厉声道。
    原娇娇垂眸看向手腕上反复割划出的伤口,咬了下唇。
    “你定是不伤之体,你对自己的不伤之体做了伪装!”老者却是根本不信,又或者不是根本不信,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不可自拔,“一定是这样,你阴险狡诈,想借机逃脱……”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抓手边的铜铃铛,对于自己最仰仗的手段,即便临近油尽灯枯,他也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嘭!”一声巨响,伴随着老者的一声惊叫,那铜铃铛碎裂一地。
    “你!”看着手边的铜铃铛碎了一地,老者目眦欲裂,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只黑黝黝的枪口,“西洋枪炮!”
    “是,西洋枪炮!”女孩子手里的西洋枪炮顶住他的额头,冷笑了一声,道,“你确实认得这些东西。拿大楚百姓的东西去向西洋换来了枪炮,而后再用枪炮对准百姓。永昌帝建立元亨钱庄的初衷是让你们如此吸食百姓骨血的?”
    “你懂什么?”老者对此却是不以为然,他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大事所成必然是要有所牺牲……”
    “我承认有些时候确实要有所牺牲,可也要看牺牲是为了什么。”女孩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为了你么?你算什么东西?这些年来除了吸食百姓血脉,又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幼童?你这样的人,若是当真不老不死,才是世间最大的不公!”
    “行了,少扯那些借口了,你没有秦皇汉武之功,只是个躲在阴暗处的小人,却奢求秦皇汉武也没有追求成功的东西。”乔苒说道,“还不如坦坦荡荡做个真小人爽快承认了,你就是贪生怕死,不想死而已。”
    不知是乔苒这话起了作用还是老者当真明白了过来,他顿了片刻之后,忽地点头笑了起来:“对,我就是不想死而已,蝼蚁尚且贪生,我求生有什么不对?”
    “求生是你自己的事,你为求生剥夺本能好好活着的人的性命便是不对。”女孩子垂眸淡淡的说道,而后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实话,你这些推辞之语我先前便已经猜测到了。所以你便不用找什么借口了,干脆承认自己就是个小人是个恶人,走了运气,抓住了永昌帝一时的岔念,为自己谋利而已。”
    老者脸色沉了下来,对着女孩子手里黑黝黝的枪口,顿了许久之后,突然冷笑了起来:“那又如何?”
    “不如何。”女孩子单手举着枪,虽是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却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之徒,至少这把枪,她单手举的极稳,“不过眼下枪在我手中,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西洋枪炮确实厉害,不然我也不会拿无数白银去换回那些西洋枪炮了。”老者说着却冷笑了起来,他不屑地瞥了眼女孩子之后,顿了顿,再次开口道,“你可知晓危险的东西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伤己?你控制的好西洋枪炮么?你……”
    话未说完又是“嘭”的一声枪响,那层层束缚在原诸身上的绳索被一枪崩断。饱受血蛊之痛,先前还能“呜呜”叫两声,眼下却已经叫不出来脸色金白如纸的原诸只觉浑身一松,艰难的动了动手指,看着手臂一侧留下的火药的黑色擦痕有些惊异。
    不过一条寻常的束缚人手脚的麻绳,比子弹粗不了多少,她这一枪竟然巧巧的擦段了那跟绳索?
    “枪,确实是一样危险的东西,”看着手里的西洋枪炮,女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之色,“一个不留神还有可能伤及自身。不过,我若是无法掌控它,便不会带着它来见你。”
    她并不擅长用什么冷兵器,随身的匕首也不过防身所用。真正让她熟稔的还是这个,现代社会被那群私生子女环绕随时可能遭遇性命之忧的情形之下,即便有保镖伴随左右,她也不敢托大。
    人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现代社会她会使枪,大楚她选择了匕首。不过匕首才伴随左右不过一年有余,她还不算熟练,比起这个来,伴随身侧十余年的枪才是她真正所长的。
    “我比你更了解它。”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对手中这件危险的可能伤人也可能伤己的武器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所以,你不要动!”
    老者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也不要指望用陛下的托词来让我放过你,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你若是不听,我倒是不介意动动手指。”女孩子冷静的看着他,即便不懂丝毫武功,这一刻浑身散发出的危险却让老者浑身一僵,不敢乱动,“我来之前大天师已经同我说过,你死了也能救陛下,我倒是不介意顺带立个救驾之功的!”
    老者抿了抿唇,看着女孩子冷静的脸色,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
    眼前这个女孩子年纪虽说不大,可不管威吓还是哄骗,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用处。眼下,似乎只剩一条路了。
    老者却在此时扔了手里的《素问经》,开口冷笑了起来:“你既已知道,那救陛下这等托词我便不用了。”
    “不过,若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还是放下手里的枪来得好。”老者冷笑着忽地深吸了一口气,斜眼向她看来,“听闻乔大人不仅查案断案能力非比寻常,还生了一个极厉害的鼻子,不知乔大人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乔苒怔了一怔,辨认着尸身腐臭之中夹杂的其余味道,顿了顿,脸色微变。
    “火药!”蹲在角落里的原娇娇捡起地上的匕首站了起来,走到乔苒的身后,道,“他说得对,这阙楼脚下被布满了火药的引线,一个不慎,我们都要死!”
    老者也在此时放声大笑了起来:“不错,原家丫头,你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咦,你在做什么?”
    原本以为原娇娇捡起匕首走到那丫头的身后是为了对付手执西洋枪炮变得危险起来的那个丫头,哪知她却拿着匕首不管不顾略过那个丫头也略过他,径自走到了才被松了捆绑绳索的原诸身后。
    束缚手脚的绳索被松开,原诸只一愣便爬到了一旁去解焦氏老祖宗身上的绳索。
    他们此时虽然身中血蛊,生命流逝的极快,可到底也是身怀内力的习武之人,若是来得及的话,制住原娇娇和那个老东西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原诸盘算的极好,也看到了这边三人的举动,他与老者以为的一样,以为原娇娇举起匕首是为了控制乔苒让她放人,却不曾想原娇娇会径自越过众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待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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