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广海说着便摇起了头,面上满是感慨。谁能想到呢?平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徐春英,竟然能做出杀母夺子这等荒唐残忍的事!当时看了那封信,他真的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姜婉满脸的震惊:“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从前对徐春英最不满的时候,姜婉也不觉得她是那种会杀人的穷凶极恶之人。就为了要一个儿子来站稳脚跟就杀死一个无辜的孕妇,这种事,徐春英真的做得出来?

    “是徐春英临死前悔过了,才写下了那封信,否则谁又能晓得她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呢?”徐广海道,“可怜裴先生二十多年认贼做母啊!”

    “裴先生他……都信了?”姜婉呆呆地问。

    “若不是事实,谁会这么编排自己?裴先生又怎么会不相信呢?”徐广海道,“他跟我说,他这便回京城去了,至于玉莲……虽说玉莲无辜,但一看到她,他难免想起杀母之仇,他并不愿意为杀他母亲的仇人养育后代,因此玉莲他不会带走,让咱们把玉莲交给信得过的人养大。”

    徐广海说着,又是怜悯地看了裴玉莲一眼。这个小丫头原本该跟着裴先生去京城当官家小姐的,谁知竟然会出这样的波折。其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若徐春英不说,谁又能知道这事呢?可大概是瞒了那个可怕的秘密一辈子,临终时她再也承受不住那日日折磨她的愧疚和痛苦,这才对裴先生说了真话。只是,可怜了玉莲啊。

    徐广海的话,裴玉莲都听懂了,她大睁着双眼,喃喃地说:“我娘杀了哥哥的娘?哥哥不要我了……不,不会的,不会的……”

    姜婉连忙抱住裴玉莲,柔声安抚道:“玉莲,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别信!晚点儿我们找你哥哥问清楚,他不会就这么丢下你走的!”

    裴玉莲却双目呆滞,似乎并未听进去姜婉的话。

    见裴玉莲这空洞毫无生机的模样,姜婉心里一痛,忍不住红了眼眶。此刻她心里乱糟糟的,徐广海跟她说的事,太让她吃惊了,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姜婉带着裴玉莲回到了自己家,将她从徐广海那里听到的事告诉了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她很清楚,这件事迟早会在山下村传遍的,到时候会变成怎样的说法谁也不知道,还不如她现在就告知家人最正确的真相。

    只是……那真的是真相么?

    姜婉想起当初她帮徐春英写完那封信之后,徐春英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便让她先离开了,后来她再去的时候,徐春英已经将信封好,厚厚的一沓。她还记得当时徐春英说的是里头有地契和房契,然而现在想来,里头应该还有徐春英后来摸索着写的信,就是那封裴祐给徐广海看的。

    或许是那封信上所描述的真相太过残忍,徐春英当时才没有让她代笔,而是自己摸索着写完。

    然而,在起初了解了那封信中内容的震惊之后,冷静下来的姜婉只觉得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若徐春英当初能下狠手把一个刚生产完的孕妇给杀了,这会儿怎么也不会临死前说出真相吧?她原本是可以有一个当官儿子的,而她的女儿也能成为官家小姐。毕竟当时她对让裴祐考中科举当官有着相当强烈的执念,不会不在乎因此而带来的各种好处,即便那只是身后的名声。可她却偏偏做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了“真相”……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姜婉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脑中冒出一个旁人听了必定会十分惊诧的想法。

    她想,徐春英之所以写了那样一封信,恐怕也是为了裴祐的仕途着想!古代孝为先,官员家中死了父母,是要回乡守孝三年的,准确地说是整整二十七个月,就算原先是高官也不例外。皇帝是可以“夺情”,不让手下的得力臣子回乡守孝,但还是会被文人所诟病,事后也极有可能被清算。而裴祐不过刚当上探花,没有人会让他夺情,他必定得回乡守孝,而等他守完孝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但现在,有了这所谓的真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原本徐春英是裴祐的娘,她死了,他当然要为她守孝。可如今呢?徐春英非但不是他的娘,还是他的杀母仇人,他怎么能为她守孝?不放鞭炮庆祝已是极为善良之人了。如此一来,裴祐就可以上京,正式开始他的仕途,满足徐春英的一切期望。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裴祐知道这事吗?他知道那所谓的真相,是他娘编造出来,只为了让他顺利走上仕途的吗?他是果真信了他娘的话,还是被他娘骗了?

    姜婉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到底希望是哪种可能。如果裴祐果真信了,此刻他必定极为痛苦,养育了他二十多年,他孝顺了二十多年的亲娘竟然是他的杀母仇人,她难以想象此刻他该有多么绝望。而如果裴祐想明白了他娘的目的……那么只能说明,去了京城四个月,裴祐已经变成了她姜婉不认得的人,为了自己的仕途,他竟然能沉默着接受他娘的这种安排……

    姜婉很想找裴祐问清楚真相,可如今他已经离开山下村去往京城,她上哪儿问去?况且……他都已经跟她说了路归路,桥归桥了,她又何必凑上去自找没趣呢?

    可姜婉始终有些不甘心,而如今在想到这个惊人的真相之后,她就更不甘心了。

    假如裴祐信了他娘编造出的谎言,为何没有向她透露分毫?她甚至完全看不出异样。况且,既然他信了徐春英是他的杀母仇人,又怎么还会因为她隐瞒徐春英病重的事而怨恨她?他若不怨恨她,又怎么会不与她履行婚约?

    假如裴祐是默许了他娘的安排……那么他确实有可能看上京城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娶她这个村姑为妻。然而,他最后跟她道别时的态度却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她看到的,似乎还是那个裴祐。

    怪异之处太多太多,不弄清楚真相,她真的无法甘心。

    ☆、第53章

    徐凤姑和姜福年听了姜婉的话,自然是一副震惊的模样,谁也想不到,徐春英那样的人,当年居然会如此狠毒。徐凤姑还重复着问了姜婉许多次,究竟她的这些话是哪听来的,是不是真的,当听说这些话是里正说的,而里正是从徐春英死前留下的一封信中得知这事的时候,她彻底颓然了。

    就算再不相信又如何?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总有些人表面上装作很好的模样,背地里男盗女娼,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她只是有些感慨,徐春英竟也是那样的人……

    “娘,我们收养下玉莲吧。”姜婉道。这话她是背着裴玉莲悄悄跟徐凤姑商量的。里正要给裴玉莲安排人家,必定是要跟裴铁柱和徐春英沾亲带故的那种,但徐春英当初是裴铁柱捡回来的,娘家还有些谁却是完全不清楚了,只能从裴铁柱这边着手。然而裴铁柱也不是本村人,就算还有亲人留在这世界上,怕也是远得不能再远了。这时代自己家人吃饭都还嫌不够呢,谁高兴再多一张嘴?除非是打着鬼主意想把裴玉莲以某种方式卖掉。

    因此,姜婉觉得将裴玉莲交给别人收养她放心不下。如今他们家境况已然好了很多,就算从前还没开始做小本生意还没开始赚钱的时候多养活一张嘴也没问题,如今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裴先生他……果真丢下玉莲了?”徐凤姑摇头叹息着,似乎依然不敢相信,她还记得从前裴祐对裴玉莲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没想到这会儿却这么狠心。

    “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姜婉垂下视线。

    徐凤姑叹道:“既然如此,咱们总要照料好玉莲,就当多一个女儿了。”

    “谢谢娘,娘你最好了!”姜婉扑上去抱住了徐凤姑。

    徐凤姑摸着姜婉的背,叹息不语。

    之后,徐凤姑就去找徐广海说收养裴玉莲的事,想必徐广海也会觉得高兴,毕竟他们家收养之后,他就不用再到处联系人,少了很多麻烦。

    姜婉则去找了裴玉莲,说了他们家的决定。

    裴玉莲依然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姜婉的话她听进去多少。姜婉没办法,只得给她时间让她自行恢复。自己最敬爱的哥哥突然抛下自己独自离开了,爹娘又已经不在,举目无亲的孤苦无依她很清楚。

    裴玉莲并没有难过多久,当姜婉陪着她在房间里坐着时,她突然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像是献宝似的递到姜婉跟前。

    “婉姐姐,这是我哥哥昨日给我的东西……他没向我要回去,他还会回来找我要回去的是不是?”裴玉莲双眼瞪得大大的,满眼的期待。

    姜婉接过裴玉莲手中的荷包,举起来看了看,这荷包绣工很好,比她绣得要好多了。她打开荷包,里头有一张纸,她掏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你哥给你的?”姜婉急问。

    裴玉莲连忙点头:“是哥哥亲手交给我的!哥哥让我好好收着!”

    姜婉沉默不语。裴祐给裴玉莲这荷包的时候,应当已经看过他娘给他的信了,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独自离开。可他并非真的不管裴玉莲,他给裴玉莲留下了一些银子,这些银子足够她过上很久,而他……她想,他一定知道,她不会放任裴玉莲孤苦无依,他知道她一定会好好照顾裴玉莲。

    这一刻,姜婉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温柔善良又体贴的裴祐,即便要离开,他也为他的妹妹安排好了将来。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走得这么仓促而决绝。会不会,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苦衷?

    姜婉强自压下心中翻滚着的情绪,她迟早要向裴祐问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要先把工厂开办好,先把罗纳找回来,先让她的家人都过上好日子。然后,她会去京城,找到裴祐问个清楚。他不能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抛下山下村中的一切!

    “玉莲,这个姐姐先帮你收着,将来咱们去京城,把它还给你的哥哥。”姜婉道,“从今日起,你就安心在这儿生活,我就是你的亲姐姐,小二是你的亲哥哥,咱们先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裴玉莲吸着鼻子,眼里的希望渐渐熄灭,她垂下视线,半晌慢慢抱住了姜婉,轻声细语地说:“好……婉姐姐……玉莲从今日起就是婉姐姐的亲妹妹……”

    “乖……”姜婉有些心酸,揉着裴玉莲的发顶,叹了一声。

    徐凤姑从徐广海那儿回来后果然带来了好消息,从今往后,裴玉莲就是他们家的人了。裴玉莲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刚失去她娘的那段日子,特别安静乖巧,姜婉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只能指望着时间能治愈一切。毕竟那时候裴玉莲也挺了过来,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的。

    姜婉没有因为裴祐离开的事而耽误太多工夫,罗纳还生死不明,她得照旧去工厂。

    除了去工厂,姜婉又去了一趟县城,想从谢承畴那儿得到更多的消息。谢承畴见了姜婉,试探性地问道:“那位裴先生只回来两天就去了京城?”

    姜婉笑望他,挑眉道:“你想问什么?”

    谢承畴啪的一下把折扇打开,笑道:“姜姑娘知道我想问什么。”

    姜婉撇开视线:“谢公子,这时候我想你更关心的应当是罗纳的生死才对。”

    谢承畴道:“我总有一种预感,罗纳那小子没那么容易就死的,你等着看好了,过不了两天,他就会囫囵着回来了。”

    “他要是过了两天没回来,谢公子你可是准备亲自去海上找他?”姜婉睨着他。

    谢承畴干笑:“我不识水性,就算去了也没什么用,怕还会给人拖后腿呢!”他顿了顿,正色道,“他们已留下足够多的人,姜姑娘无需担心。”

    姜婉勉强笑了笑。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是她千方百计鼓动罗纳出海的,若他果真出了什么事,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谢承畴看着姜婉那有些憔悴的神色,有些话终究还是没办法说出口。山下村发生的事,徐土财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因此他很清楚,那位裴先生已经抛下这儿的所有人与事去了京城,甚至包括姜婉。他其实是高兴的,没了裴祐,他只要趁着她伤心难过之时多献献殷勤,总能打动她分毫的。

    但这时候,见她依然担心着罗纳的安危,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一切,还是等罗纳回来之后再说吧。说起来,他也有些想那金发蛮夷了,他不希望罗纳死,他也希望罗纳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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