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慧躲在停车场的角落里。

    她身前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不大的车身足以把她娇小的身子挡个严实,让正从魅色里疾步出来的司危一丁点也看不见。

    倪慧尽量减缓呼吸的动作,不敢大口喘气,怕冬天里那白蒙蒙的哈气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盯司危的梢不是一天两天了。

    打从认识李赞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这辈子要是不能把害李赞的这个人揪出来狠狠揍一顿,她肯定是会死不瞑目的。

    无关于李赞是不是会因此喜欢她、感激她或者对她稍微产生那么一丁丁点的好感,她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心里舒坦而已。

    司危上了辆香槟色的车,倪慧仔细瞧了一眼,确定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号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有正确而详细的记录之后,心就放宽了,身子也放松了。

    用冻得发僵的手翻了翻自己的小本儿,拿指甲在相应的车牌号上划拉了几下,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想知道司危去哪儿只要找她老哥调一下以魅色为圆心,以路口为半径范围内的监控录像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她大费周章的去玩追踪。

    冰天雪地里蹲了大半天,倪慧觉得自己都要被冻成冰坨子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一直在想不要动不能被发现,但却被冻得瑟瑟发抖;现在倒好,想着动一下该走了,却特么的被冻得身子都僵了、木了,根本动不了!

    倪慧心里暗骂了一句,把司危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又缓了半天才扶着那辆黑色帕萨特的车门子站起来。

    胳膊还好,腿几乎完全失去知觉,这一起来,虽然动作没有多剧烈,却让倪慧有种它们其实已经折了的错觉。

    顾杏兰坐在黑色帕萨特轿车里静静的透过贴了黑膜的车窗看着呲牙咧嘴的倪慧。

    她在倪慧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冬天里灰蒙蒙的天气帮了她,倪慧的粗心大意害了自己——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呆在一辆没有启动的轿车里,跟她一起挨冻。

    顾杏兰舔了舔嘴角,她觉得有趣儿。白灼让她做的一切她都觉得有趣儿,而且不管多无聊都能干得兴致勃勃。

    倪慧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见识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法客观的去观察它了。因为她这只螳螂身后的黄雀,要行动了。

    脑后传来钝痛感的时候倪慧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但这个“错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紧接着她就陷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识。

    司危开车在外面饶了一圈又开回来,正好赶上顾杏兰扯着倒在地上的倪慧往车里塞的一幕。

    顾杏兰毕竟是女人,而且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惯了的女人。她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完成下面该做的事儿。

    司危前臂交叉的抱在胸前,依在黑色帕萨特的车屁股旁,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顾杏兰把倪慧撇在地上,瞪向司危:“搭把手。再怎么说我也是在给你擦屁股吧?”

    “我说过我会自己解决,是你自己非要插手。”司危无动于衷。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倪慧身上。

    他知道她是谁,就像她知道他是谁一样。

    起初司危对倪慧并没有特殊的仇恨或者厌恶的感觉,但渐渐的,这个女人一根筋的想要挖出李赞被他下药的事儿,让他觉得很烦。

    除掉她是迟早的事儿,司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做,他只是还缺少下手的勇气。

    毕竟,他的这双手还是干净的,没被人血所玷污过的。纵使他曾害过李赞,但那也并不是直接鲜血淋淋的要他的命。

    何况他现在非但没死,还跟张嗔冰释前嫌甜甜蜜蜜去了不是。

    思至此,司危眉头一蹙,咬着嘴唇发出轻轻的、不甘愿且夹杂着恨意的声响。顾杏兰没听见,她气呼呼的喘着粗气,杏眼也正盯在倪慧身上。

    白灼的介入让司危觉得烦躁。他要求司危尽快除去倪慧,以免她查到越来越多的线索,导致最后连整个林奇都牵扯进去。

    白灼的想法司危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对此感到抗拒。

    一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二则是因为他心里仍对张嗔心存幻想。他怕自己真的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儿来,他和张嗔就真的再没可能了。

    何谓自欺欺人?

    司危岂会想不到,当他决定加入林奇,毒害李赞的时候,他和张嗔就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其实又何曾有过机会呢?

    司危能入得了张嗔眼,上的了张嗔的床,完全是因为他是李赞的朋友。

    张嗔的心从始至终都只为李赞一人而动,只是他还愿意相信张嗔至少在和他上床的时候曾经真的动过心。

    顾杏兰扭回头来看司危的时候,竟看见他悠悠的点了根烟抽上了,不急不慌的样儿还真没一点要帮自己的意思。

    顾杏兰气得直跺脚:“你、你都不亏是跟姓乔的那个混蛋一块儿混大的!”

    司危瞧顾杏兰一眼,朝她喷一口灰白色的烟雾,讽笑道:“您要不提老乔,我还真想不起来您都奔五的人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皮相折腾的,愣是到了这岁数还这么嫩。出生在有钱人家是不是特有优越感?”

    顾杏兰浑身发抖,指着司危的鼻子“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好儿的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阔太太不当,非得给白叔擦澡洗脚,当狗使唤,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说罢,也不顾顾杏兰是不是被气得喘不过气来,司危把手里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矮身去把瘫倒在地上的倪慧懒腰抱起,抗在了肩上。

    “您先回吧,这事儿是我招来的,人我自己会处理好。”

    说着,司危把人塞进自己车的后排座位里,然后嘭的一声把门狠狠的关上。

    顾杏兰还想拦着,但她哪儿拦得住一个对于她来说又高又壮正直青年的大男人呢。眼睁睁的看着司危把人带走之后,顾杏兰用力的踢了一脚自己的车胎,然后也上车走了。

    没人看注意到倪慧用来记车牌号的小本子在司危把她抱起来的时候从她的兜里滑出来,掉在了地上。它就静静的躺在冬天里被冻得硬邦邦的柏油地面上,被寒风垂着翻了页、冻得纸张都发脆了。

    司危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

    他没有目的地的开着,就像他心里其实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知道该拿倪慧怎么样一样。

    但他知道,如果把人交给顾杏兰,再由她带到林奇去,那倪慧定然是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的。

    他还不想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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