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脱脱昨日得了祝太监一番话,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早间,打着哈欠起身,想着祝太监说要她殷勤伺候着,赶紧洗漱了,就往康飞的院子去了。
    到了房门口,她瞧了瞧门,柔声就道:“叔叔,可起了么?”
    里面康飞答应了一声,她推开门就进去了,不曾想看见康飞脸上有泪痕,未免奇怪,她是教坊司出来的,懂得怎么伺候人,当下坐过去,伸手在怀中拿了帕子给他,看康飞胡乱擦拭了几下,这才柔声问他,“叔叔可是想家了?”
    康飞又擤了擤鼻涕,这才闷声说道:“不是,是做了一个噩梦,吓醒了。”
    脱脱听他说的好玩,未免噗嗤一笑,“叔叔这般英雄了得,怎么会做噩梦,定是看我好哄,骗我玩儿哩!”
    康飞听她说得这么傻白甜,再不犯一点儿错误,未免对不起青春年少,当下拽着脱脱,在她耳边低声就说了两句话。
    听他一说,脱脱脸上顿时大红了起来,下意识左右看看,随后啐了一口,“这般作践人……”
    康飞未免嘿嘿笑了起来,“你这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明明开始就是你……”脱脱赤红了脸膛,赶紧伸手捂住了他嘴,“再说,奴就没法做人了,只能拼着一尸两命……”
    果然是怀了身子的女人,有了依仗,说话胆子都大了许多。
    她那手,如春笋般,叫人忍不住亲了一下……
    脱脱免不得白了他一眼,便起身去,把门儿关了,又拿起门闩来反闩住……随后,里面康飞一阵倒抽凉气。
    过了好一会儿,康飞趾高气昂走了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康飞看毛半仙跟老将军俱都不在,一问才知道,两人是结伴出去吃早点去了。
    康飞一阵嘀咕,吃好的也不晓得叫我,想了想,就叫家丁,走,咱们也出去吃好的。
    几个家丁看看他,免不得就说,小老爷你这一身,俺们哪儿敢跟你出去吃早点。
    康飞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天青色妆花过肩曳撒,便转身回房换了身道袍出来,又拿个软方巾戴在头上,对着铜镜臭美了一番,咦!挺像厂花的……便伸手拿了面纱。
    出门招呼上家丁,一行人就往西直门外去了。
    只是,北方的早点显然不合适康飞的胃口,最后还是找了个羊肉馍店,家丁们显然也更喜欢吃肉,一起唏哩呼噜吃了一顿。
    吃完早点后,他带着人,一路走到水关,这儿是漕运诸多集散地之一,大约等于五百年后的商圈,颇为繁华,尤其因为漕工的需要,衍生出许多勾栏,实在是需要好好批判批判。
    随后几天,他便带着人把西城大街小巷大略走了一遍,随后,便正式搬到了西厂胡同去,他的家什东西也不多,搬起来极简单。
    本来,这乔迁之喜,按习惯那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的,只是康飞哪儿有那习惯,免了,反正人丁比较单一,他说了算。
    第二天他鲜衣怒马带了三十个家丁便往西城兵马司去了。
    一到兵马司衙门,里面就有衙兵上来磕头庭参。
    康飞往上面一坐,咳嗽了一声,开口就问,“副指挥都有那几个啊?”
    连续站出来三个人,刚要报名字,康飞摇摇手,“我不耐烦听你们的名字,你们都回去罢,从今天开始别来上班了。”
    几个副指挥顿时都怒了,他们也一早就知道,朝廷新封的吴侯要来做兵马指挥,这些老油子一边大骂,你一个侯爷来做什么兵马指挥,一边就串联起来,想要搞事情。
    本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而且一直有言官上折子,说【兵马司官宜取科贡正途】意思说文官才能来做这个兵马司指挥。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比如巡检司,那也是文官去做的,当然,不至于是进士,秀才就有资格去了,只是,巡检司到底本土化了,毕竟,若按照【不得官本土】的规矩,让一个秀才跑去千里之外当个巡检司的巡检,未免太也为难人了,这不叫当官这叫流放啊!
    总之,文官是在全方位渗透朝廷的,兵马司指挥虽然还是武官,但是,你隶属兵部,又有文官化的呼声,自然就要往那边偏移,要不然,兵部的大老爷们随时随地整你。
    故此,这些人已经基本全面倒向文官。
    “侯爷既是如此仗势欺人,咱们去敲登闻鼓……”有个副指挥高声就叫。
    康飞未免一撇嘴,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赶紧的,现在就去,不去你就是我孙砸。”
    那副指挥顿时脸都黑了。
    哼了一声,康飞就让家丁把这几个家伙轰了出去。
    既是来做事,他自然是要搞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主要敌人是谁,次要敌人是谁……他来做这个兵马指挥,不就是为了【校勘街市】么,说白了就是要打算收税收得飞起的。
    你们凭什么不交税?作者老爷辛辛苦苦写书,都要缴百分之二十几的税哩!
    既然如此,这些隶属于兵部的家伙,自然是要统统赶走。
    把人轰走后,他看了堂下一眼,说道:“现在谁官职最大?”
    下面人刚被杀鸡骇猴,如何不怕?赶紧一叠声,“老爷你最大……”
    “除我之外……”康飞一皱眉。
    下面众人齐齐看向一人,穿着一件粗布道袍,头上戴着一顶软巾,脚底下一双皂靴,年级大约四十出头,相貌平平无奇,肤色略有些黑。
    康飞一眼看过去,那人没奈何,只能站了出来,“小吏孔方,见过老爷。”
    康飞一听就笑了,“哎呦,你这名字不错啊!”
    孔方赔笑了一下,随后从袖笼里面掏出一沓纸来,“这是本司的账目清单条册,请老爷过目。”
    有家丁接了,转身递上去,康飞拿在手上,也不翻看,只是看着下面站着的孔方,掂了掂手上一沓纸,“孔方,你是个聪明人,我给你三天时间,重新做一份来,你可愿意么?”
    孔方站在下面苦笑,他敢不愿意么!
    “如此,本司有几个副指挥几个吏员啊!”
    “禀老爷知道,有四个副指挥,一个吏员。”
    “那今儿怎么只有三个副指挥啊?”
    “老爷,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只领一份饷。”
    康飞毫不意外,薅羊毛这种事情,哪儿都差不多。
    转目看向自己手下家丁,康飞说道:“你们谁识字的,都站出来。”
    家丁们面面相觑,推推搡搡的,这才推出来三个人。
    康飞一看,免不得大骂,“叫你们好好识字,你们一个个都嫌苦,吃起饭来倒是能吃,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赶明儿皇帝一准就要取笑我,儿砸,要不要朕夹袋里面分两个人给你,恁丢小爷我的脸面。”
    下面家丁俱都脸色尴尬,齐齐说道,卑职给老爷丢脸了。
    他这唱念做打,把下面那些衙兵吓得半死,之前听说有新指挥上任,隐约听说乃是皇上跟前极得宠的,原本还以为是谣传,毕竟真要得宠,何必来做个兵马指挥,受苦受累的职份,干好了没什么奖励,干得不好,却一堆人骂,头上婆婆又多……可现如今看来,怕不是真得宠,要不然,不至于说话这么狂妄。
    民间是不许演绎帝王将相的,你要演个唐太宗,一张嘴,朕如何如何,立马儿就有人举报你,请你去吃牢饭。
    可眼前这位爷,可不就是一张嘴,朕如何如何么!
    康飞痛骂了一番,随后,便指着三个识字的,对下面人说道:“你们一个个都把副指挥给认清楚了……”三个识字的家丁昂首挺胸凸肚就在下面来回走了三圈。
    随后,康飞又问孔方,“本司共有衙兵多少?”
    “禀老爷,本司额定兵丁五百人。”
    康飞一皱眉,“这么大的西城,五百人怎么够?每人再招白役十人……老爷我给正经编制,就叫兵马司联防队罢,有老婆的月支米一石,没老婆的减半。”
    下面嗡地一下,俱都震惊了,纷纷叫道:“老爷,俺们也没这般待遇啊!”
    三十个家丁齐齐把腰刀一抽,下面顿时全部闭嘴。
    康飞这才看着孔方说道:“你来说。”
    “禀老爷。”孔方一拱手,“老爷说的怕不是洪武爷爷旧制,可如今早就不是这个规矩了,兵部发的是折色银,米一石折色五钱……”
    康飞秒懂,大明又没有物价局,大明的粮商又是出名的奸商,这五钱折色银子,大约是买不到一石米的。
    不过,他也没买过米,不知道价钱,当下就问,“如今京师米价几何?”
    孔方苦笑,“老爷,京师一石米一两半到二两之间,这个价格大约有十年了。”
    草,这是通胀了三四倍啊!
    康飞坐在上面,伸手把头上冠摘了,摸了摸头发,咂了咂嘴,有心说,那大家都一样罢,却也知道不妥当,毕竟,在大明朝搞平均分配太超前了,想了想,就说道:“那,这样罢,额定的五百人月支米一石,招的白役,就按你们原来的待遇就是了。”
    一听这话,下面衙兵当即跪倒一片,一个个都喊,大老爷公侯万代。
    原本每个月三千块工资的,一下涨到了一万块,这能不大老爷公侯万代么!
    只有孔方,却是大惊失色,高声叫道:“老爷不可啊!”
    挥了挥手,康飞在上面就说:“你的意思我懂,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些我都跟皇上说过,不至于说我刁买人心阴蓄死士的。”
    “那些言官御史们也会弹劾啊!”孔方说道。
    “放心好了,我让皇上留中不发。”
    这话一说,孔方兄顿时哑口无言。
    康飞看了未免得意,果然,金主爸爸的快乐……
    不过,孔方到底还是又说了一句,“老爷,咱们的册底都在兵部,兵部未必拨给钱粮啊!”
    孔方兄算了一笔账,按照这位老爷的口条,一个月起码得掏出来三四千两银子,兵部老爷们怎么肯批?
    康飞且了一声,“放心,我自己搞钱搞粮食。”
    孔方兄心说我哪儿敢放心啊!这个自己搞钱搞粮食,比让皇上留中不发更吓人,皇上自己搞钱都挺不容易的,谁不知道皇上如今住永寿宫,那地方逼仄得很,皇上想修宫殿也不是一两天了,可不就是没银子么!
    康飞看他脸上表情,未免撇嘴,你们都不懂,我可是看透历史迷雾的人,但凡能看透历史迷雾,谁还不能发财?我在五百年后那会子,要是能看透历史迷雾,囤点比特币,那不就暴富了,实在不行,多买点显卡囤着也一样啊!
    所以说,没有难度。
    康飞忍不住都想大笑几声,只是,身边没有捧哏,笑起来没多大意思,要是有一个来捧哏【侯爷因何发笑】那就有点意思了。
    就在他蹀躞的时候,天津卫码头来了五艘大福船,船上竖着各色的旗牌,有两广总督,广东海道,广东市舶司,广东备倭,建宁都司等等,又从船上下来数百土狼兵,还有百十个佛郎机兵,惹得天津许多人纷纷都来瞧热闹,甚至惹出了一位指挥使,只是这位指挥使是聪明人,远远瞧见了那些旗牌,都没靠近,拨马转身就走了。
    天津卫虽然有卫所兵一万五千多人,但地位不怎么样,明朝很多地图上甚至都不乐意把天津卫给标注出来,因为作为帝国的最后一道海防线,当时全世界的航海水准都无法突破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密密麻麻的卫所夹击,一个没有人攻击的要害,自然也就不是要害……至于坚船利炮轰开天津,那就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当然,这是指军事上的地位,经济上的地位来讲,天津卫可就高多了,作为运河重镇,一度全国的漕粮都囤积在天津仓,这么多粮食囤在天津,又带动了商业的发展,无数商帮在此活动,形成庞大的商业圈,反过来又吸引了大量百姓聚集,相辅相成之下,成了商业重镇。
    天津还是漕帮最鼎盛的分舵所在。
    这五艘大福船的到来,当地卫所不敢招惹,但是,作为畿辅要地,户部有督粮司在此,有专职的户部主事主持工作,作为一个和吏部争夺六部到底谁第一的衙门,户部主事有足够的底气上去盘问,你们这船上装的都是什么?怎么不跟我们户部打招呼就来了?谁批准你们来的?
    这可不是笑话,漕粮,重中之重,断了漕粮,半个北中国都要出大问题,对于户部主事来说,半个大明的肚皮都被我管着,你们几艘福船,自然也得接受我的管理。
    如果说,管官帽子的吏部文选司郎中是天下第一五品,那么,户部主事自觉户部督粮司天津分司,那就得是天下第一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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