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个宋国辅,怕是对王爷您,颇有怨望之心啊!”
    “是啊,王爷,这俩怂货玩意,平时就是拈轻怕重, 一肚子牢骚话,这一回挨了这顿抽,出去了对王爷准没好话!”
    “就是啊,王爷,这帮登州兵,可没有当年咱们东江出来的老弟兄可靠, 王爷可得防着点儿!”
    石明雄、宋国辅二人刚出大帐,原本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其他几个将领,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怀顺王耿仲明的面前说起了他们的闲话。
    “行了,别搁这娘们儿唧唧的了。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本王都清楚。但是不管你们想怎么干,都要等到此战结束以后再着手!”
    面对麾下亲信部将的闲言碎语,怀顺王耿仲明倒也还算清醒,知道他自己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趁机收拾掉那些口服心不服的刺头将领,于是立刻出言喝止了议论。
    “眼下军中的重炮,又叫这些废物给弄丢了一多半,你们还是替本王想想,丢了这么些重炮,本王该怎么向郑王爷交待,还有接下来的这场仗,咱们应该怎么打吧!”
    怀顺王耿仲明的部将里面,现在大体上分作两个派系。
    一派是耿仲明到登莱投奔孙元化之前的东江辽兵老弟兄, 而另一派则是耿仲明为了响应孔有德在登州城发动兵变之后被归并到他麾下的登莱兵。
    头一派为数不多,当时也就几百人而已。
    但是,他们都是跟着耿仲明出生入死的老弟兄,最得耿仲明的信任。
    现如今这些人在怀顺王兵里面占据高位,怀顺王兵马里的几个梅勒章京都是他们出任。
    相反的是,出身登莱的人马数量虽多,但是很多人在登莱兵变的时候,属于稀里糊涂跟着闹事打砸抢的外围人马,并不怎么受信任。
    他们最后跟着渡海逃亡,乃至于归降清虏伪帝黄台吉,也基本上属于随波逐流,属于走投无路下的选择,起初是有点三心两意的。
    在原本历史上,耿仲明他们这伙人,在撤离登州渡海往北逃亡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逃向后金军那一方,而是落脚在金州、复州等地海岸,并且派人向旅顺口的黄龙投递了降书。
    当时他们的意思是,只要大明朝廷能够赦免他们的罪过,他们愿意为大明驻守金、复等地,充当旅顺口黄龙所部的前哨,帮着抵抗后金兵的侵袭。
    当然了,他们这个所谓的认罪归降、将功赎罪, 被当时驻守旅顺口的总兵黄龙给直接拒绝了, 而且黄龙在得知他们的下落之后, 还立刻就率军追击过去了。
    至此,耿仲明这伙人才算是头也不回地投降了当时的后金军。
    而耿仲明这伙人在当时,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举棋不定的或者回头是岸的骚操作,就是因为他的部众里面人心不齐。
    主要就是因为他部下出身登莱的大批人马,并不情愿跟着他剃发易服投降后金。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后来在孔耿二人带着清虏兵马攻陷旅顺口的时候,耿仲明强令他们参加了对黄龙部旅顺守军及其家眷们的残酷杀戮。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断了回归的念想,死了回归的心,从此死心塌地当起了清虏队伍里的二鞑子仆从军。
    但是尽管如此,那些出身登莱的人马在怀顺王兵里面仍然处在外围,出身登莱的将领在怀顺王的麾下仍然进入不了核心层。
    也就是说,干活的时候,苦活累活脏活都是他们干,到了论功行赏分好处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则统统靠边站。
    这么些年下来,双方矛盾重重,积怨也越来越深。
    在原本的历史上,耿仲明在统兵南下进军过程中非常诡异的“畏罪自杀”,就跟他部下的两大派系互相攻讦构陷对方,互相揭发对方各种罪行黑料直接相关。
    耿仲明深得黄台吉的器重,所以在黄台吉活着的时候,不管有谁告发他各种黑料,黄台吉一改不予追究。
    但是当黄台吉死了以后,清虏入关,多尔衮掌握了实际的朝政大权之后,耿仲明的部下告发耿仲明曾经诋毁多尔衮,曾经反对过多尔衮掌权的黑料,那真是一告一个准。
    耿仲明害怕自己被清算,一听说有他的部下告发他,直接就在大军南下路上上吊自杀了。
    光是从这一点就不难想见,耿仲明部下的派系斗争、派系倾轧,有多么残酷,有多么不择手段,几乎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当然了,在原本历史上,他们之间公然撕破脸,把彼此间的恩怨闹到了怀顺王兵的圈子外,还要等到黄台吉死了以后才会浮出水面。
    但是这一世,情况却略有不同了。
    杨振的出现以及取得的一系列针对清虏的战斗的胜利,已经悄然改变了辽东战场上的形势,也悄然改变了清虏国内的形势。
    清虏伪帝黄台吉中风昏迷了那么久,醒来以后不仅偏瘫在床,而且口歪眼斜了那么久。
    现在他的身体情况虽然相比之前偏瘫在床的时候好多了,可是那次中风昏迷所造成的后遗症仍然十分明显。
    不仅他以前英明神武天命在身的威望大不如前了,就是这次在围攻镇江堡城的几场战斗当中的表现,也令许多人大失所望。
    再加上其长子肃亲王豪格已死,而其他儿子们又都很年幼,尤其嫡出的才几岁而已,怎么看清虏的国运也不会太长久。
    如果再加上多尔衮兄弟所领的两白旗,跟黄台吉一系这两年来的明争暗斗与离心离德,过去清虏武运昌隆国运鼎盛时足以压制或者掩盖的那些矛盾,也开始有点压制不住了。
    这一回,宋国辅与石明雄奉命率部将军前仅有的二十八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好不容易安置到了原来的炮阵上之后,黄台吉不仅没有下令开炮攻城,而且自己个先返回了盛京。
    而黄台吉急急忙忙返回盛京的原因,自黄台吉而下,军中各个王公贝勒大臣一个个讳莫如深,谁也没有公开向自己所领的兵马部众说明缘由。
    毕竟黄台吉急急忙忙返回盛京的原因,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如果说是因为南朝的辽西兵马夺走了广宁城,大清国的西线形势恶化,未免过于打击军心士气了。
    如果说是因为广宁城的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张存仁里应外合杀了杜度,而且献出了广宁城,那就更是没法说了。
    然而不说这些原因的话,那他们又该怎么说呢?
    难不成要对军前的各部兵马说,黄台吉如此这般作为,全是因为大清皇上的东宫大福晋宸妃娘娘跟皇上闹了别扭生闷气不吃饭?
    这是可以说的吗?
    所以正月初一下午的御前会议结束后,对黄台吉为什么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决定,一个个皆讳莫如深。
    包括怀顺王耿仲明也是如此。
    黄台吉命他留在军前,统带所有重炮队伍,继续配合郑亲王济尔哈朗围困并谋夺镇江堡城。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向怀顺王兵各部人马传达了。
    但是,对于黄台吉为什么突然带领两黄旗的精锐巴牙喇兵返回盛京城,以及两黄旗的阿礼哈超哈马甲兵为何也要在镇江堡大战在即的时候顶风冒雪返回盛京城,他却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说法。
    特别是怀顺王兵所属各个甲喇,都是正黄旗旗下的汉军队伍,按惯例,是要跟随正黄旗固山额真行营行走的。
    但是黄台吉走了,正黄旗的固山额真瓜尔佳图赖也走了,此前云集镇江堡城外正黄旗的各部兵马,唯独怀顺王兵各部没有跟随大军行动。
    这样一来,怀顺王兵各部人马的中下层将领士卒,自然个个心生疑惑。
    与此相应的是,各种猜测,各种流言,各种小道消息,也在军前各处营地的中下层将领士卒们中间到处流传。
    有传辽西出了大事的,有传盛京出了大事的,更有的流言说,多尔衮已经率军入主了盛京城,大清国已经变了天,说得有鼻子有眼……
    原本大过年的,人人思佳心切,又加上两日风雪交加,啥也干不成,于是三人成虎,各种流言满天飞。
    而石明雄、宋国辅两人及其麾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派到江面炮阵处,负责值守重炮营地。
    大过年的,过不了年就不说了,原本他们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也习惯了。
    但是接连几天风雪交加,气温一降再降,他们宿营在江面上,冻得实在是受不住,每天早上都有十几个冻死的人。
    他们部下的人马,谁也不愿继续守在江面上,军心士气一天天崩溃下去。
    他们没有办法,也只好每天向怀顺王耿仲明请求轮换或者撤防回营,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是牢骚满腹抱怨不断。
    到了正月初六,年过完了,风雪也停了,耿仲明见济尔哈朗也没有很快就要发动强攻的打算,于是就同意了石明雄、宋国辅他们撤防回营的请求。
    如此这般,便有了随后发生的事情。
    连日来的风雪降温,将一门门几千斤重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牢牢地冻死在了江面上。
    石明雄与宋国辅二部人马,在镇江堡城头炮火的猛烈炮击之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将撤出来七门重炮。
    剩下的二十一门,不是被打成了废铜烂铁,就是被摧毁了炮车炮架,陷在了残破不堪的江面上。
    出现这样灾难般的后果,怨得了谁,或着说应该归咎于谁呢?
    怀顺王耿仲明自然把账算在了石明雄和宋国辅他们两人的头上。
    可是石明雄和宋国辅二人并不认账,在耿仲明的面前,他们虽然口头上服软了,但是心里面却憋着一股子怨气。
    因为损失二十一门重炮这个罪过,他们担不起,也不敢担。
    “怎么办,老宋,这一把,耿王爷怕是要往死里整咱们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账咱们要是认了,将来绝没好果子吃啊!”
    一从耿仲明大帐所在的营地出来,石明雄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立刻脸色一改,满面忧虑地对宋国辅这样说道。
    “你还想吃好果子?!好果子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吃?!今番重炮损失这个账,咱们绝对不能认,要是认了这个账,那就等同于死路一条!”
    宋国辅显然对自己们面临的形势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知道这回的“黑锅”非同小可,他们要是背上了,小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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