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哼笑一声道:“准备一下,按约定的时间交换公主。”

    黎明时分陈娇在姚希等十几名侍卫的护送下一路向右谷蠡王王庭西面的山坡而去。

    眼看天边的红日大放其光,整个落雪的草原似乎都变得鲜活起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姚希忽然勒马转身蹙眉道:“天后,马上就要到了,可是末将请您三思而行,此事真的……”

    陈娇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道:“姚希,此事与你不必再拦我,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你只是遵循骠骑将军的将领,完全听我吩咐,等我换得两位公主,你就护送大寒带她们回去,到了大营用事先约定的信号燃起烽火回应,我见烽火必会放心。这些做完你也不用等在雁北大营,直接带着你的一千骑兵去跟骠骑将军汇合,这是我的命令,你记住。”

    陈娇私出大营前往匈奴由姚希护送,这原本就有违天子的意思,她不愿连累姚希,索性不把他牵涉其中。

    “可是娘娘,此去凶险,右谷蠡王兵多将广,一时间很难救娘娘脱身啊”大寒苦劝道,“您知道陛下不会答应南宫大阏氏的要求,您这样避开众人用您自己换回公主们又是何苦呢?”

    “对于邦交有用的女孩叫做公主,如果无用,你以为南宫真的会留着她们吗?这是我的事,一个母亲的事,与国事无关,我绝不会让天子为我为难。”

    失去麒儿的痛苦太深刻了,深刻到陈娇已经没有能力再次承受孩子的死亡,她宁愿死掉的是自己,那种无私的,纯粹的,愿意付出一切的感情,除了母亲,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的明白和体会。

    言语无力,陈娇知道大汉姚希他们为她的安全着想,可是陈娇没有办法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心情。

    陈娇说完也不愿再解释,紧握缰绳快马加鞭的向约定的山丘跑去。

    “又见面了,阿娇。”南宫站在山坡上,身后是一排身材高大悍勇的匈奴武士。

    陈娇也不用大汉搀扶,立即下马走上去问南宫:“我的女儿在哪里?”

    南宫一笑,微扬下颌,有匈奴侍女抱着两位小公主缓步走上来,停在陈娇身边。

    陈娇第一时间看向女儿们娇嫩的小脸,见她们面色依然红润,睡得十分香甜,这才略放下心来,转身对大汉吩咐道:“大寒,把公主报过去。”

    南宫默认了大寒抱走小公主们,她不说话,只是慢慢踱着步,好像在欣赏远处山脉上仍未消融的冰雪景致。

    陈娇让姚希立刻护送大寒和下公主回去,但是姚希却不甘心陈娇孤身留在这里,分辨道:“天后……”

    “回去。”陈娇说。

    南宫笑了,缓声道:“我们的交易算是完结了吧,恩?”

    陈娇面容平静,并不搭理南宫,却用严厉的眼神示意姚希带人立刻离开。

    “阿娇,说起来,我是佩服你,你够胆量。”南宫说话慢条斯理,好像贵妇之间的闲聊,“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们都扣下一个也走不了吗?”

    “那对你的目的又有什么作用呢?”陈娇转过身来嗤笑反问,“公主的筹码有多轻你不是没有见识到,你想背信弃义也要有本事挡得住汉军,恐怕右谷蠡王并不乐意给你几万匈奴兵抢两个没用的孩子玩,就凭你自己那点本事,你挡得住吗?”

    南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哼一声去也没有他话,吩咐匈奴人带陈娇离开。

    右谷蠡王的营地大帐里,南宫将白绢递给陈娇,笑的妩媚:“你说过你这人言出必行,既然答应我亲自给天子写信,那你可一定要做到呢。”

    当时南宫提出交换条件时就在信上说过,陈娇换回小公主后要给刘彻写亲笔信,劝他退兵让城,确保她性命无虞。

    陈娇接过那幅白绢,看也不看南宫,提笔在白卷上写下清隽的字迹,她的信有一句话:

    君为天子,深谙天下之道,此生无悔与君识,就此诀别。娇上。

    陈娇的话说的委婉简短,但是她要表达的意义却很清晰明确:第一,刘彻身为天下之主,必然不应以一人安危换国之疆土,陈娇理解他,同样支持他;第二,虽然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猜忌、误会和不愉快,但当一切真相明晰,她最终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他,不后悔嫁给他;第三,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纵然用一己之身换取女儿性命心甘情愿,她也不会让刘彻在大汉疆土和个人感情之间为难。

    南宫看着这短短的信忽然就大笑出声:“好啊,好,好一个诀别。让你写劝他的退兵书,你倒写了一封诀别书,有意思。”

    陈娇容色淡淡,并不说话。

    “不过这样,似乎也够了。”南宫大笑过后将白绢递给了中行説,眯着眼睛吩咐道:“去,送到雁门关,让那些汉官告诉汉庭天子,如果这封信他不看,那么他会终生有悔,呵呵。”

    雁北大营里,刚起床的特使崔巍急的差点跳起来:“什么!天后用自己把两个小公主换回来了!”

    他看着大寒怀中的两个小公主,内心已经崩溃到了极点。天子让他来接天后去雁门关,这事圣谕啊,这下好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办砸了,他回去可怎么交代!

    崔巍觉得自己就是棵倒霉苗苗,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将陈娇前往匈奴的消息派人通知卫青,让他想办法营救,然后自己带着大寒和两位小公主速回雁门关向天子请罪。

    卫青得知此事也是震惊,连忙赶回雁北大营与众位副将商讨办法,偏偏李息那边军报迭传,一时间卫青都有些□□无术。

    陈娇前往右谷蠡王王庭的第五天,羽林郎百里加急赶到雁北大营给卫青下达密旨,勒令他立刻准备,当晚率领五千兵马夜袭右谷蠡王王庭救出天后。

    出乎意料的是卫青竟然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理由拒绝接旨,传旨的羽林郎无奈,只好带着圣谕原路返回雁门关。

    旨意下达后第三天的晚上,卫青像往常一样在帐中研看李息的战报,忽然就有巡逻士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什么人,竟敢……特使请。”

    卫青蹙眉抬头,正见两名头戴兜帽的黑衣人走路带风匆匆入帐。为首那人身形颀长,腰中佩剑,连行走的姿态都气势不凡。

    “什么人!”帐中的副将见黑衣人已经走了进来,立刻手扶刀鞘警觉起来。

    较矮的黑衣人上前在众人面前一亮明晃晃的天子特使令,帐中众人立刻躬身抱拳道:“拜见特使,得罪。”

    “请大将军留步,众位将军离帐,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拿着令牌黑衣人道。

    待众人退出后,为首的黑衣人在卫青的注视下拿下了兜帽,露出一张冷峻威严的英俊面孔。

    卫青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连忙上前跪拜道:“卫青拜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叨叨:

    还有一章,晚点发上来。

    ☆、第338章 调兵争执

    刘彻身为天子夜间忽然现身雁北大营自然不可暴露身份,毕竟是汉凶对战的前线,一旦暴露身份会带来诸多麻烦,况且刘彻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是为了陈娇而来。有些感情在特殊情况下未必见得了光,但却深深的藏在他的心底,一刻也不能忘怀。

    刘彻看一眼身旁的羽林郎卫队长,他立刻走出大帐到门外守卫。

    刘彻并不让卫青起身,一撩斗篷在主位上座,冷冷的看着跪地的卫青道:“朕现在没有心情处理你,朕让你立即发兵去右谷蠡王王庭!立刻。”

    卫青仍旧低头单膝跪地却没有动。

    刘彻的眉心蹙起来,一双凛寒的瑞凤眸凝视着卫青,低声怒道:“卫青,当着朕的面你还敢抗旨吗?”

    “陛下,臣不是不愿发兵,是不能发兵。”卫青抬起头,坚定的眼神迎上刘彻沉黑深邃的眼眸,“雁北大营仅有一万守军,就够牵制右谷蠡王五万部队实乃兵法虚实令敌迷惑,倘或主动出击,破绽立刻显现,对于右谷蠡王这等常年带病的将领,莫说五千骑兵,就是全军出击也是以卵击石,请陛下三思。”

    刘彻道:“朕并非让你主动正面迎击,朕早知右谷蠡王粮草在西营后侧,倘或五千骑兵出击,晚间先袭粮草,火光一起便从侧翼充入王庭,亦可大有斩获,这一点你比朕更清楚。”

    “可是陛下知道此举有几成胜算?”卫青既然已经顶撞了刘彻索性把话说得清楚,“右谷蠡王用兵谨慎诡诈,倘若所有破绽都如此明显,陛下不觉得其中有诈吗?再说右谷蠡王兵力雄厚,部下久经战阵,陛下以为仅凭区区五千骑兵就能杀入其中全身而退?岂非羊入虎口。”

    刘彻道:“兵者诡道,虚实相生,卫青,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

    “臣的胆子一直都不大,让臣白白断送上前汉军的性命,卫青做不到。” 卫青毫不退让,直白的禀报,“臣知道陛下担心天后安危,可是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拿着胜率如此之低的夜袭当做儿戏。臣身为大汉将军,不能打不值得牺牲的仗,臣绝不领命。”

    “卫青!”刘彻猛然站起身怒道,“常言富贵险中求,朕若不冒险,霍去病如何能去的王庭大胜。”

    “陛下奇谋,王庭一战险虽险却胜率极大,即使遭遇,去病八万骑兵也足够与伊稚邪正面对抗,可是眼下情景,如何能与王庭之战同日而语。再者,此地乃是雁门关的一道军事屏障,万一抽调骑兵,匈奴其他军队来犯,雁门关岂不危及,陛下安危岂不危矣。”

    卫青所虑非常缜密,几乎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虽然匈奴进犯雁门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是万一右谷蠡王突袭,那又当如何,难道真的让他从雁门关长驱直入在汉家伏地与他作战吗。

    卫青所言句句在理,刘彻竟一时无法辩驳,可是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因为他收到陈娇写给他的书信时就已经明白了陈娇的想法,她既然不想让他在江山与感情之间两难,她就会自尽!而崔巍带去给她诊脉的御医那里,明明就少了一瓶驱寒利身却多服立死的百舌草丸,这种东西陈娇早就知道药性。

    刘彻现在唯愿南宫发现她的企图,哪怕把她绑起来也比她自尽好一百倍!

    刘彻薄唇紧抿,不想再与卫青争辩,如今眼前再无一人,他索性直白道:“卫青,如果你不快一点,朕就救不了阿娇了,她会自尽的你明白吗?朕不管你与她之前有什么纠葛,朕现在就希望你看在她当初帮过你,救过你的份上,调兵去救她!你们的过去朕既往不咎,你要什么赏赐朕都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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