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峰立于天,石崖峻秀,处处古藤环绕,花香溢满周遭,泉溪处处可寻,清水潺潺于间。此处位于肃国东部,乃燕穆玉心中的圣地。

    “郡主,你真的决定扎营东凉谷,再也不回府了吗?”管家道。

    燕穆玉任是一身黑袍,披着黑斗篷。发丝束成冠,无丝毫装束和点缀。她缓缓低头,将脚前的一块小石踢起,飞落距足尖不过一丈距离的悬崖下,悠悠道:“华叔,你在燕府多少年了?”管家叹息:“我十五岁跟着王爷,如今已经在燕府三十五年了!”

    “那你觉得,我大哥和我爹相像吗?”燕穆玉双手别于身后,瞭望着一望无际的山峰,心扩的无穷大。管家点头:“像!”燕穆玉嗤笑:“我说的并非长相,而是脾性。”管家捋了捋胡子,答:“那便不像。王爷铁血刚毅,处事果断利落,比起脾性,你倒是更像王爷!”燕穆玉眸子里的倔强挥之不去,似是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默默的按住了别在腰间的盘丝鞭,冷冷道:“跟我迁出肃营的兵,合计多少人?”

    “五千多人!”

    “五千人!”燕穆玉奕奕神采,倒有几分女将军的风度,盛气逼人道:“好!从今天开始,这将是我燕穆玉的部下。名为东凉军!”

    “郡主,这......”管家还在迟疑,蓦地,一只秃鹰盘旋于空,绕于两人的头顶,愈飞愈底,直勾勾地盯着燕穆玉漆黑如夜的眸子,饥饿的嘶叫了几声。燕穆玉猛然转身,腰间的鞭子闪电飞出,一声凄鸣,秃鹰落地。燕穆玉收鞭,冷笑:“不认准目标,即便飞的高,也有失足的时候。抑或是乱鞭毙命,抑或是坠入悬崖。”管家浅笑,只道:“郡主,站远些。离崖太近,着实危险!”燕穆玉将盘丝鞭掖回了腰间,冷冷道:“离悬崖太近的不是我,是我哥。”

    “那郡主是要成为拉侯爷一把的人,还是推侯爷一把的人?”管家问的深沉。燕穆玉竟昂首大笑,俯身捡起了还在抽搐的秃鹰,搁在了管家的手中,淡泊道:“你猜!”管家望了眼手中的秃鹰,深知燕穆玉在告诉自己,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管家疾步跟随在燕穆玉身畔:“我陪伴王爷征战沙场几十年,即便不懂厮杀,谋略却略懂一二,王爷当年未听我劝落了这等下场,已让我自愧多年。若郡主你真的能成为跟王爷一样优秀的君主,我愿意伴其左右,辅佐你成就霸业!”燕穆玉步履猝停:“那要看华叔你,是不是一个好的谋臣了!”

    管家侃侃而谈:“肃汉同盟,侯爷并未投入十分的诚意。杨则归降,侯爷将其五万有余的烈卫军拨给宋司仁,让其迁回洛州,不过是想判断一下,杨则的烈卫军险遭全军覆没,是否为苦肉之计。若是,洛州将会成为杨则与夏良苏第一歼灭之所,若非苦肉计,也让宋司仁误以为侯爷慷慨大度,将烈卫军拱手相让。实际肃国军饷已告罄,早已无力养活这五万烈卫军。倒是汉国军饷充沛,养这五万烈卫军绰绰有余。宋司仁如今骑虎难下,连他自己也不知情。侯爷步步稳重,心不可测。郡主不必担心肃国。”

    燕烺向来谨慎,行事更是滴水不漏,他的一切谋划从不会透露于他人,包括自己的亲妹。燕穆玉抿嘴,本以为猜透这一切的只有自己,竟想不到他居然看穿了一切。

    “华叔,你不愧是我爹生前最信任的人。”燕穆玉挑了挑眉,阴冷道:“十五年前,我爹辅佐周宁王继位,替他平定原州、华藏、蜀山城、陵州等八方。赤胆忠心,保国为民,不料却遭奸人所害,成了周昭王谋权篡位的垫脚石。如今,我不稀罕什么宏图霸业,我只要夺回我爹为大周打下的半壁江山。”燕穆玉冷冽一笑,悠悠道:“四年前周昭王下旨赐我爹绞刑时,未将你一并赐死,我相信,这将成为他此生最后悔的事吧!”管家一愣,随后便笑了。望着燕穆玉的眸子,那是野心在肆意跳动,超出了她的父亲,抑或,也超出了她的兄长!

    康侯府的桃花开的正茂,纷落似雪。树下人剑影动,素白衣衫飘舞而旋,桃花扑天洒地,落得肆意。白衣男子手中的剑,长三尺九寸,柄如龙尾盘卷,刀锋若雀嘴突出。从容一撇,竟将轻盈而落的花瓣,划成了两半。

    “侯爷好剑法。”霍武爽赞。燕烺稳住了即将刺出的剑,剑锋一转,腕间一扭,将手中的剑掷向了霍武,霍武稳稳接住,细细来看,叹不愧是百年名剑。

    喜罗上前,拿着帕子轻拭着燕烺额前的细汗,燕烺握住了喜罗的手,笑如春风,极为缱绻。

    喜罗怯怯地说:“侯爷,为何我多日没见到穆玉和管家?”燕烺在其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徐徐松开喜罗的手,柔声道:“我去换件衣裳。”便拂袖而去,白衫一角从喜罗身畔飘过。霍武倒也机警,匆忙逃避着喜罗投来的目光,准备逃离此处,被喜罗唤住:“霍将军,穆玉和管家到底去哪了?”

    “我......不晓得!”霍武向来豪气,此刻回话支吾不畅,喜罗早就看出了异常。诱哄且威胁道:“将军放心,在侯爷面前,我一定三缄其口。你若不告诉我实情,我要喊非礼了!”霍武甩了甩袖,扯着粗嗓冷哼道:“喊,尽管喊。我霍武活了四十好几,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虽是粗人,但行得正,连死不怕,还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污蔑不成。”话音刚落,喜罗便提嗓喊道:“杀人啦!”

    “呸呸呸!别喊了!”霍武上前捂住了喜罗的嘴,吼道:“滥杀无辜是犯法的事。我霍武干不出来!”

    “强抢民女就干的出来啦?”喜罗挣脱了霍武粗糙的手掌,方才面容上的圆滑一闪而过,认真道:“将军,穆玉到底去哪了?”霍武扑着身子的污尘,叹息道:“侯爷将郡主和管家一并逐出府了!”

    “逐出府?”喜罗大惊:“那她们如今住何处?”霍武忙呼:“姑娘莫急。郡主现在好得很。这康州以东,有一套燕氏祖上的旧宅。郡主如今就住那里。那里应有尽有,不比康侯府差。”

    “若是这样,也好!”喜罗松了口气,心缓缓落稳。霍武轻拍了拍喜罗的肩:“侯爷说,如今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喜罗心一颤,喃喃低语:“他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眸子里的光如堪堪欲灭的烛火,游离不定。

    燕烺换了身浅灰的衣衫回到桃花树下,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把玩着两个酒盏,笑问霍武:“喜罗回房了?”霍武点头,与燕烺相伴而坐,接过燕烺手中的一只酒盏:“侯爷,末将听说郡主未入住旧宅!”燕烺丝毫未吃惊,浅笑:“随她去吧!”

    霍武蹙眉:“末将听说,郡主离开时,还拨走了五千精兵!”

    燕烺握盏的手顿了顿,随即又轻笑:“军心不稳,乃是大伤。这五千精兵既无心随我,离开也罢。”

    “末将担心的是,郡主会意气用事,带着这五千兵马与烈国对抗,自投罗网。”霍武叹息。

    燕烺将酒盏举在了唇边,昂头饮了个干净,又提壶斟满,淡淡道:“尽管将你的心放进肚里!”

    霍武不解,却又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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