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城内谨宁街街中段的街北有一衙府,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狴犴,立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大书‘益州巡抚府’,便是益州巡抚衙门杨家。此时门口有一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们正等在门口,不一会儿,孟夫人一行人便到了杨府。

    孟世仁立时下马,转手将缰绳交与杨家小厮,上前向着一位华冠丽服的夫人行礼道:“舅母安好。”

    “好好,我们世仁总是谦和有礼。”

    回应的这位夫人便是益州巡抚杨大人的夫人杨陈氏。只见杨夫人头梳扇形高髻,绾着八宝嵌珠钗,项上带着金螭八宝璎珞圈,身着织金百蝶穿花团纹绛紫蜀锦罗裙,外罩烟色轻纱,一双素手各环佩清翠透亮的翡翠玉环,眉目含笑的望着到达杨家的孟家一行人。

    这时,孟夫人、孟世伊与孟世佋也已下了马车,孟世伊姐弟也向杨夫人见了礼。

    孟夫人上前拉着杨夫人的手,假意嗔怒道:“你这是闲的,谁让你来门口了,这家门我还能找错。”

    杨夫人笑着回道:”可不,万一丢了,我上哪儿赔一个去给老太君。“未等孟夫人再说话便向着孟世伊道:”伊儿,来,来舅母这里。“

    杨夫人手挽着孟世伊,眉眼俏笑道:”真真是越来越水灵了,我真是巴不得有这样个姑娘。“

    孟夫人‘噗嗤’一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不是跟你亲近的紧,我这亲母亲不都是靠边的。“

    杨夫人闻言,斜看着孟夫人假意怪罪道:”瞧你说的,可是怕我抢走你的宝贝女儿。“拉着孟世伊又向孟夫人道:”咱们先进去,老太君可等得紧了。“说罢,杨夫人便拉着孟夫人向内堂走去。

    这位杨夫人本名陈卿惋,陈家与杨家是世交,这位杨夫人与孟夫人是发小、闺阁密友,后来杨将军长子杨焕烨娶了陈卿惋,两家结姻亲之好,孟夫人与杨夫人两人由闺阁密友变为姑嫂更是亲上加亲。

    杨夫人领着孟夫人一行人走进内堂,堂内有一老夫人正等着,目慈面善,虽上了年纪,神情却清朗,面带笑容,举止雍容得体,即便穿着朴素也难掩其高贵的气质,这位便是一品诰命夫人、杨老将军遗孀,孟夫人的母亲杨老太君杨文氏。

    孟夫人进前向杨老太君福身行礼道:“母亲安好。”

    孟夫人说罢,孟世伊等人也上前行礼道:“外祖母安好。”

    杨老太君满面笑容道:“好好好,看见你们我可好了。”说罢,便招着孟夫人来,拉着孟夫人,上下打量,面带关切地道,“出去这些时日,可还顺利,我看你可是消瘦了些,路上定是劳累辛苦的紧,可要好好养养。”

    “母亲惯会说笑,哪里就瘦了,我倒是觉得胖了些,只是出门在外,甚是想念你们。”孟夫人闻言面色含笑,知是母亲心疼自己,左右都是瘦了。

    杨老太君又接着向孟夫人说道:“你也是岁数上去了,也该开始多多注意才是,你大哥还要过会子才能回来,前几日府里新来了大厨,说是会做些个江南菜,咱们晌午就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说罢,杨老太君又向着孟世伊招手道,“伊儿,来来,到外祖母身边来,让外祖母看看我们伊儿又漂亮了不是,好长时间没见我们伊儿了,可想苦了外祖母了。”

    孟世伊闻言便来到杨老太君身边,虚扶着杨老太君的手,面上全然一派小女子娇羞撒娇的模样笑道:“外祖母,我也想您。”孟世伊记得,从前她的外祖母就是十分疼爱她的。

    杨家如今是杨巡抚当家,杨老太君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杨巡抚,长女是孟夫人,次子早年与杨老将军共赴战场而亡,其妻子难产而亡留有一遗腹子杨景辕,先由杨夫人杨陈氏教养。

    如今杨家,杨巡抚与杨夫人共育有两子杨景轩、杨景轶。杨夫人生下杨景轶时伤了身子,不易再有孕。杨老太君也知高门妇人不易,加之杨夫人与杨巡抚夫妻伉俪,两家又是世家,杨巡抚便没有纳妾。

    杨家一门全为男子,所以杨老太君更是偏疼自己的女儿孟夫人,也就更加疼爱孟夫人独女孟世伊了。

    此时一稚童脆声响起:“外祖母,佋儿也想外祖母了,外祖母都不想佋儿。”说罢孟世佋便嘟着嘴看向杨老太君,一双白嫩肉粉的小手抓向杨老太君的衣衫。

    “谁说的,外祖母怎么不想你这猴崽了,快快,拿些新鲜果子来,让我喂饱我们的小猴子的嘴。”闻言杨老太君便使唤着婆子们拿鲜果子递给孟世佋。

    孟世佋听到杨老太君打趣自己,便扑在杨老太君膝上,嘴里说道:“外祖母与舅母都偏心,都不疼佋儿,都只疼姐姐。”

    看着孟世佋一脸羞愤的神色,嘴唇倔强的微微撅起,杨老太君顿时大笑起来:“呦,瞧瞧,我们的小猴子跟姐姐还吃开醋了。”

    杨夫人在一旁看着充溢童趣的孟世佋,也起了打趣的心思:“来来来,佋儿听舅母的,谁说你外祖母和舅母不疼你了,咱们可最疼你了。”拿起一鲜果又道,“这果子可是你外祖母提前好几天让你舅舅托人去备下的,就等着你来呢。”

    孟世佋听见杨夫人如此说便问:“真的吗?”想了想,顿时和颜笑道,“世佋谢过外祖母,谢过舅舅舅母。”

    孟世佋还小听不出来杨夫人是接着他外祖母杨老太君的话说他是小猴子,可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孟世佋眼睛转了又转,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却也明白了这些人一定是在笑自己,于是从杨老太君怀中跳下来,皱着小眉头,气鼓鼓的笑脸看着四周的人。

    杨老太君看着他更是满脸笑意,道:“呦,这怕是要翻筋斗了。”

    话毕,堂内顿时一片大笑,好不热闹。

    此时堂内走进一年轻公子说道:“祖母这里好生热闹,孙儿也来凑热闹了。”来人便是杨巡抚的嫡长子,杨景轩。

    杨景轩,今年十七岁,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唇齿间淡含微微的笑容,使其本有些冷峻的面庞顿时观之可亲。此时他头戴镂空青玉冠,身着石青色织金百花团云纹蜀锦箭袖长衫,腰间佩掐银丝五彩攒花结长穗白玉佩,脚踩青石底绣团云纹锦靴,手间一把木色折扇,一派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杨景轩云步而来,大方得体的向孟夫人拱手告罪道。“姑母安好,侄儿在书院稍有耽搁回来晚了,姑母莫怪罪。”

    “自家人什么罪不罪的,看见你了,姑姑就只有高兴。”平日里杨家有何事都是杨景轩来孟府的,孟夫人看着这侄儿是越看越喜欢。

    杨老太君看向杨景轩,见只有杨景轩一人回来便问:“景轶和景辕呢?”

    “二弟与三弟被先生留在书院做功课呢。”杨景轩答道。

    杨老太君一听只留下了杨景轶与杨景辕,心中就道准又是这俩兄弟惹先生罚了,不禁皱眉道:“他俩又惹什么祸事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先生能教导他们多读会儿书这可是好事。孙儿左不过大了些年纪,与景轶、景辕不是一同读书,许是景轶与景辕的先生,今日安排的课稍多些,晚些就该回来了。”杨景轩看着杨老太君似是有些生气,便出口解释。

    “你就偏袒他们两个罢,你们三人在成平书院读书,我这也见不着摸不着的,你这长兄在那里可要严加管束他们,切不可松懈。”杨老太君皱着眉,厉声嘱咐杨景轩道。

    见杨老太君真有些恼了,便向杨老太君露出讨喜的笑容,开起了玩笑:“祖母可是要孙儿学那板脸的先生,让孙儿耳提面命,打弟弟们手板子?...嗯 ...不妥不妥,到时候弟弟们可就再不理孙儿了,祖母啊,还一定会心疼,孙儿可就是两头不落好。”说罢还拿起这扇拍了拍胸口,摇摇头哀叹。

    杨老太君被杨景轩逗得释然了,面上含笑嗔怒道:“唉,你们一个个的都气着我。”

    杨景轩见祖母消气,转头向孟世仁道:“对了,世仁是否也有打算到成平书院读书?”

    孟家刚来昆阳时,杨巡抚便与孟织造提到让孟世仁到成平书院学习,孟大人仔细想过,这成平一地的名士大多任教于成平书院,且学生皆为考试入学,是个好去处。况且与人多交谈才可识得饱学之士,从而进步,博闻强识,便很赞成孟世仁弟考成平书院,至于孟世佋年纪还小可以暂缓两年。

    孟世仁见杨景轩问,便回道:“是有此打算,父亲也道成平书院内多有饱学之士任教,若能进入成平书院倒是我的幸运,只是不知这书院接纳与否了。”

    杨景轩见孟世仁应下,便又道:“我也是想着愿能与世仁结伴读书。这每年的六月初六,成平书院会举行入学会试,便是招募学生入院的考试,届时六科的老师都会出题来审核学子过关与否,当场审验评选。现距离六月初六还有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世仁你如今便可早做准备,也好顺利过关。”

    “倒是谢过景轩提醒。”孟世仁谦和有礼的向杨景轩道谢。

    杨景轩又道:“若世仁不弃,景轩近日课后也无事,愿到姑父府上与世仁、世佋一同读书,总归是在成平书院呆了几年,或许能帮上一二。”

    杨景轩之前到孟府,见孟世仁谈吐不凡,诗书史画样样精通且见地不凡,便觉得孟世仁是真的可以来成平书院的,这样多一个亲朋智友也是妙事。

    还未等孟世仁回话,杨老太君便抢先道:“祖母也觉得好,咱们这亲戚就该着多走动。”杨老太君自是对孙子愿与孟家走动喜闻乐见,她心中还想着若能亲上加亲才更好。

    孟夫人闻言,也是面露欣喜道:“那倒是好,我们景轩对成平书院可是轻车熟路,好好好,姑母觉得好。”

    这杨夫人与杨老太君、孟夫人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也笑着道:“母亲说的是,这景轩除了书院与家里,也没见他再去哪儿了,我也觉得多走动走动的好。”

    这杨夫人说的是有些夸张了,杨景轩是个十分随和之人,人缘极好,加之又是益州巡抚的大公子,平日里世家子弟间的宴席多是邀请他去,虽然杨景轩并不喜闹,但他也是偶尔会出席。

    孟世仁见祖母、舅母与母亲都如此说,便不做推辞道:“这倒是好,那就劳烦景轩了。”孟世仁是个谦逊之人,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他想,若是杨景轩能与他一同读书,也是有所增益。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杨景轩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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