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的女老师直接把状告到了学校最高首脑那里,学校扬言要查是谁动了成绩单,要严惩。否则就给十二个人,每个人记一次大过。bottle暗笑,就凭你们这帮老朽,还想查出谁动了成绩单,真是好笑。不过这件事却让bottle做了一个决定退学。她觉得大学实在是没意思,于是主动承认了手脚是她做的,结果很简单,被学校勒令退学,其他人幸免被罚,但是补考是免不了的。

    这是1999年9月份的事了。

    bottle很讨厌与人达成某种契约,尤其是与人成为某种特定关系,而这种特定关系还是某人自认为与她心知肚明默认了的。如果一个男人跟她上了床,就认定她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是他的某种特别关系人了,她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走他,从此不再联系。你不是我的什么,我更不是你的什么,跟你上床是为了相互满足某种期望,而不是为了确认并达成两个个体间的某种关系。她的这种逻辑遍布她的各个角落。在她的逻辑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且仅有一种,那就是交换关系。用自己拥有的东西,换取想要的东西。爱情,也是如此,你用你的爱和**换取我的爱和**,我亦拿同样的东西交换。

    跟她上过一次床的男人不计其数,上过两次的就凤毛麟角。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他们不行,而是大部分蠢男人都想当然的以为这次上了你,以后就可以成为固定的******,或者挥之即来的契约女友。她经常跟那些事后再次试图跟她约会的男人说的一句话是:上次和这次有一毛钱的关系吗?跟你上了一次床不代表我有义务跟你上第二次。

    汤彬彬显然并不属于这类人,他完事后提上裤子走人,下一次见了面就跟不认识一样,bottle想要的正是这种感觉。他从不提及以前,也不预期以后,更不承诺未来。这正是让bottle着迷的地方,因此汤彬彬反而成为bottle生命中上床次数最多的男人,而他并没有因为上床次数多了就打算把她放在自己的某个位置上。他们平时从来不联系。

    bottle曾试图解释自己的这个见鬼的原则,她得出的结论是:互不拖欠,概不赊账。谁也别欠谁,谁也别干涉谁,谁也不是谁的谁。她甚至从未想到这样的原则是不是有悖责任,她从来不认为责任是个道德问题,也从来不认为道德是个问题。

    所以,当自己抽着烟,抓耳挠腮的急着决定要不要违背自己的两个原则去攻击鹰眼、去调查宵夜死因时,她感到了一丝威胁,这威胁不是来自外界,正是自己。她担心这样做了自己就不成其为自己了,会打破二十五年的平衡,让自己从此陷入困境。

    最终,她狠狠的用右脚踩了自己的左脚,下了决心,不去违反自己的原则,不再试图联系这个男人。

    这个决定做出来以后,她感到自己又是自己了,无比的踏实和安全。可是,一想起汤彬彬这个即将从自己世界里消失的男人,她忍不住躺在沙发上,幻想着他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直至全身痉挛,她瘫软在那里。

    徐渭的小画轴《寒山问路》被放在克瑞斯黛官网最后一页,概其原因恐怕是徐渭本人传世作品太多,画轴上又无方家收藏印章,加之画轴平尺太小,与前面那些绝世孤品比起来确实太过微渺,引不起藏家关注亦不足奇。

    至少唐冬至是这么推断这幅小画轴的处境的。

    唐冬至并非藏家,只是每年他都会关注北京和香港的春拍会、秋拍会,每件绝世作品的面世,都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一些灵感和线索。

    唐冬至在克瑞斯黛官网上一件件的把玩即将参展的藏品,目光最终却落在徐渭的小画轴上。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幅小画隐含的某种信息。书画作品不同于器物,从书画的收藏印章上可以清楚的知道作品的传承,一幅《清明上河图》正面背面留下的无数收藏印章和题跋可以清晰的知道它诞生几百年来的收藏传承,甚至创作背景。这对考究它的历史信息极为重要。可是,这幅《寒山问路》历经四百年,却失去了这一传承,画上隐含的信息量太少了。唐冬至推断,这幅画要么刚刚出土,要么散佚在某处不为人知,要么就是在明朝禁海前的大航海时代飘洋过海流传到了海外。要是第一种推测,那可就足以引起唐冬至的兴致了。

    当他在克瑞斯黛官网上看到《寒山问路》时,马上想到了徐渭其实是擅长花卉的,并不专注于人物写意。因此,画中那个在苍凉的寒山中踽踽独行的中年人,给了他极具渲染力的感触。

    画中这个人是不是徐渭自己?唐冬至想到了徐渭的生平。观其一生,荆棘密布,坎坷多舛,唯有年少时的才思俊逸和令名可稍稍令其感到一丝生活的阳光。

    徐渭年少时即有令名,二十岁考取秀才,此后命运之手再也没提携过他。中秀才后,八次乡试均不中。为了生计,他曾为胡宗宪幕僚,胡宗宪被弹劾为严嵩同党,被逮自杀,徐渭受此刺激,一度发狂,精神失常,先后九次尝试用不同办法自杀,却未得逞。有人怀疑徐渭是佯狂,唐冬至也曾联想到唐伯虎的装疯,每次想完之后心里就对徐文长多一份悲悯,这是一个多么不受命运之神眷顾的老头啊。

    后来追随者不计其数,其中有八大山人朱耷、甘当“青藤门下牛马走”的郑板桥等,近代艺术大师齐白石在提到徐渭时曾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这足以说明徐渭对后人影响之深。

    徐渭的寂寞真可以用他自己的一首《题墨葡萄诗》来概括:

    半生落魄已成翁,

    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

    闲抛闲掷野藤中。

    此次克瑞斯黛挂出的这幅《寒山问路》小画轴,未曾在任何文献记载中出现,画中表达的苍凉意境和人物孑然独行的傲然之气,如果说是徐渭的自画像,并非不可,且十分契合。他悲凉的一生和在艺术上鄙夷当世的神态不正是这幅画所表达的吗?

    它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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