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闹得如此厉害,孟德维也不敢管,更不敢不去理会,只好急急来寻裴继安,才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欲要将人请过去劝架,正说话间,外头忽然来得一个兵丁,面容惊惶地同裴继安道:“裴官人,前头……前头有西贼!”
    孟德维吓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眼前几乎一片昏黑,惊问道:“你……你可是看错了?”
    又不敢置信地道:“不是说翔庆已是数次大胜,西贼已是被赶出我大魏……”
    裴继安面沉如水,站得起来道:“此处正在翔庆军辖内,我看吕官人那一处人手不够,将原本斥候抽去做采买,便私下同几位校尉借了人来用……”
    又拱手道:“眼下遇得敌情,恕我不能多做招待。”
    语毕,同那兵卒细细问了几个问题。
    吕铤没有按着裴继安原本的行程书,而是另找了一处地方安营扎寨,再往前数里有一条支流,那兵丁就是在支流边上遇到的西贼。
    “……看装束打扮,正是西贼,我们也不敢走近,远远看去,约有三四十人正在河边洗米做饭,后头好似有营帐,只是隔得太远,看不出有多少……”
    孟德维站在一旁,越听越是心惊,因实在拿不准主意,只好问裴继安道:“裴官人,咱们营中共有多少人管炊事?”
    裴继安道:“现下不知道,我原是排有二十人。”
    孟德维的脸色更难看了。
    自家营中管炊事的只有二十人,里头最多半数人会去洗米作饭,可对方竟有三四十人之多,以此类推,可想而知敌军人数几何。
    己方人数虽然过千,可其中有一二百都是保宁郡主仆从,不但不能做助力,当真两军相接,打起战来,还会成为累赘,而西贼一向以军队骁勇善战闻名,今次还人多势众,还未两军相接,孟德维就觉得已经输了。
    裴继安却没有去看孟德维的脸,而是大步领着那斥候往大帐走去,后者则是急忙更了上去。
    他还未行到帐门口,就见守帐的两名兵卒个个面色惊恐,见得自己过来,几乎是迎了上来,异口同声小声叫道:“裴官人!”
    一人忙道:“里头打起来了!”
    另一人道:“好似里头出事了。”
    裴继安并无意外,只点了点头,径直朝内而行。
    早有兵卒急忙回去给他掀起帐帘。
    帐门一掀,里头的场景立时就映入眼帘。
    帐内并不嘈杂,也无争执之语,相反,安静得有些可怕。
    只见数名禁卫官围在中间,因人挡着,看不清其中有什么,另有几人站在一旁,个个面上都不太好看。
    裴继安环顾一圈,不见吕铤,当即问道:“吕官人何在?”
    他一发问,却是唬了帐内人一跳似的,个个都惊得转头看了过来,照旧一个都没有回话。
    然则此番一转身,倒是将地面上被众人围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一人身着官服,躺倒在地,虽长相被挡了大半,可看那衣着、身形,也能依稀辨认出来正是吕铤。
    裴继安本以为众人打得收不住,正待要踏步上前好做劝架,刚走近几步,便察觉出不对来。
    ——那吕铤腰腹处血流汩汩,由胸肋自后背向前直直竖出一柄长刀,刀刃上血色斑驳,森然可见,而其人双目大睁,嘴巴大张,一副似叫不能的模样。
    裴继安疾步向前,伸手去探,吕铤鼻端早已没气,摸得身上仍旧温热,颈项早已没有脉搏。
    孟德维跟在后头,见得这般景象,当真是魂飞魄散,又不敢上前去看吕端尸首,又不能不管,只好躲在一人身后,发声问道:“裴官人,裴官人,那吕铤如何了??”
    裴继安没有理会他,先叫人去寻大夫,复才抬首问道:“谁人做的?”
    陈坚白本来立在一旁,此时却是忽然上得前来,道:“无人害他,他自为之!”
    这话一出,帐子里一下子就活过来了,接二连三有人道:“是!是!吕官人欲要抢那长刀行刑,却不想绊了一跤,这长刀落地,刀柄朝下,谁料想他这般直直倒下去,正好插进胸腔!乃是他自家不小心!”
    “晦气,看了这般自死之事,今后上阵,听闻要倒一年大霉的!”
    裴继安转头叫了一名躲在帐子角落的吏卒过来,问道:“你家官人怎么死的?”
    那兵卒虽是吕铤亲信,说到底在其手下时间也不长,见得满营的禁卫官,个个盯着自己,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官人……乃是不小心自死……”
    再问其余人,亦是一般。
    裴继安不再发问,却是站得起来,转身同孟德维道:“吕官人出了这样意外,按理当要彻查,此事非孟都知不可为,只是眼下大敌当前……”
    面前尸首虽然可怕,远比不得就在咫尺的西贼。
    孟德维又是怕,又是慌,此时只想保命,哪里有那等闲工夫去管吕铤的死活,忙道:“此事稍后再说……那西贼……”
    裴继安便将先前那斥候叫得过来,让他把看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帐中八名禁卫官听得神态各异,却俱是十分慎重,同那斥候再三确认。
    陈坚白的讶色更为明显,已是忍不住追问道:“当真有三十人之多?你没有看错?”
    那斥候肯定地应道:“看服色、行动,俱是西贼,洗肉洗米,米少肉多,又有人生火烙饼,小的必定没有看错。”
    陈坚白的手已是下意识扶住了自己腰间长刀。
    帐中人人都紧张起来。
    三十人洗米造饭,远处又有营帐若干,要是己方全是骑兵,倒是可以绕着碰一碰,可此刻营中还有一个保宁郡主,又有上百个侍从,真打起来,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一时众说纷纭。
    有怪郭保吉的:“此处已是翔庆军辖内,那郭监司怎么放了这一队人马不曾剿灭,也不晓得究竟多少人。”
    有稳妥为上的:“不如略等一等,着人去探个清楚再做准备。”
    也有一心立功的,道:“不如调派精锐,同他们打一场,我等未必会输!”
    裴继安道:“此刻事急,还请诸位校尉快快拿个主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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