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玉天宝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张写过字的纸都没有,玉罗刹缓步走过那些教中的家具摆设,突然看见了一个花瓶……

    玉罗刹若有所思的到了玉天宝曾经住过的院子,现在这里依然有一个玉天宝住着,后院三进房间里的大书房也没有变过。这个玉天宝完全符合玉罗刹的要求愚蠢、自大,完全被养废了,一点儿没有当年那个玉天宝那样让他感兴趣。

    玉罗刹悄无声息的在后院的书房里踱步,突然想起来,第一任玉天宝好像和书阁的长老关系亲近,玉罗刹吩咐道:“去叫书阁长老来。”

    蓝衣十分为难道:“教主,前任书阁长老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玉罗刹愣了愣,他对这些文职人员本来就不很关心,自然是不知道的,“前任?”玉罗刹在心里嘲讽,是啊,连玉天宝都换了两任了,书阁长老自然也换了。

    玉罗刹心里已经认定了,但还是想查到确切的证据,不然心里不甘。

    第二天一早,玉罗刹就见到了红珠。红珠此时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她的丈夫已经接替了县丞这个职位,她也算是官家夫人了。但是十多年的西方魔教生涯没有抹去她生存的痕迹,即使她也已经十多年没有跪过了,看到神秘诡异的玉罗刹,红珠还是立马跪了下去。

    玉罗刹气势外放,红珠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钢刀刮过一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红珠看到教中人凶神恶煞的闯进家门,就知道瞒了十几年的事情瞒不住了,她本没有想到能活着的,但是现在看到教主没有直接杀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红珠。”玉罗刹的音调很奇怪,红珠在地上打了激灵,立马恭敬道:“奴婢在。”

    “说说你伺候少教主的事情。”

    “是!”玉罗刹声音平静,不见任何凶恶,但在西方魔教势力范围内讨生活,红珠包括他的夫家,早就已经听惯了玉罗刹的说一不二的威名。

    “少教主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洞察人心……”不用任何人再厉声厉色的威胁,红珠就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考察两年才把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放在自己身边,巧妙的避过了教主对他的勘察,庞大他都全部看过……零零总总,在红珠口中的这个玉天宝和玉罗刹看到的,蓝衣、紫衣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人。

    “教主,奴婢早就出教嫁人了,其他一概不知,请教主念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奴婢一命!”红珠把她知道的都吐露的干净,跪在地上不停得磕头请求,“教主有什么吩咐,奴婢万死不辞,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都禀报清楚了。”

    “你给他当年的婢女碧溪办过户籍?”

    “是,是,但奴婢指给碧溪办过,只给碧溪办过。”红珠连忙撇清关系,“碧溪当年说这是少教主赏她的恩典,要放她出教嫁人,和奴婢一般,奴婢只是听少教主命令行事。”只要工具在手,有了模板,再办一个并不是难事,这件事红玉罗刹心里清楚,红珠也大概知道,她只是在装傻推脱责任罢了。

    “可有他的笔迹?”玉罗刹再问。

    “没有,没有,奴婢出教时,并未带走少教主任何手书。”

    “起身。”

    红珠匍匐在地不敢相信,她这是保住性命了?红珠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低着头不敢乱看。

    玉罗刹一挥手,拿了几株迎春和山茶花进来,这些花开在不同的季节,多亏西方魔教在高山之上,山地的气候总是呈阶梯状分布的。即使这样,要找不同时节的花,也让玉罗刹动了一番脑筋。

    “去,插花,像他当年一样。”玉罗刹纷纷道。

    红珠战战兢兢的走过去,竭力想着十多年前,少教主玉天宝插花是什么样子,是了,少教主插花还是她教的,只是慢慢就脱离的她的影响,自成一派。

    红珠插了许多个花瓶,把桌上所有的话都插完了,玉罗刹看着一个小小的白瓷花瓶上独立的一只淡黄色迎春花,啪的一声摔了自己眼前的茶杯。这和他第一次见到云惟珎时他插的那瓶花何其相像!

    玉罗刹暴怒,在场的橙衣、蓝衣、紫衣都跪了下去,红珠更是跪在地上不停得发抖。玉罗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红珠以为自己的性命保住了,不停得磕头道谢:“谢教主,谢教主!”

    红珠退出殿外,玉罗刹冷声道:“背主之人,杀!”

    蓝衣点头出去料理红珠不提。

    玉罗刹口中的这个背主,不知道他说的是背叛了他,还是背叛了云惟珎。

    “好,好,好,这世上还重来没有人敢这样愚弄本座!”玉罗刹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他当年就不相信玉天宝死了,只是他自信的以为玉天宝就算逃出了西方魔教,也不过是像个老鼠一样躲着,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谁想……

    十一月的生日,那场轰动朝野的冠礼;熟悉的插花风格;身边出生边城的郭萍和郭安之;甚至,他姓云!

    玉罗刹不敢想,当你那那个鹌鹑一样的人,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把一切都查清楚了的,他可不相信这个云字是随便想的,要知道他的生母的确姓云!

    玉罗刹又拍碎了一张桌子,连夜向京城赶去!

    第四十八章 唇枪舌剑

    玉罗刹知晓真相的时候,正值金秋十月,这个季节在西域,已经是大雪飘飞了,在京城却只是晚秋,夜风寒冷。

    玉罗刹翻城墙连夜进京的这天,京城第一场雪正曼妙的洒向大地,冰冷的雪花没有浇熄玉罗刹的愤怒,玉罗刹直奔昭谒亲王府而去。

    王府的护卫今时不同往日,自从玉罗刹出现,护卫就大大加强了,加之宫九出现,云惟珎就生怕引出了隐在他背后的小老头吴明,更是连连调整防护,就算挡不住宗师水准的人,也要做到发现他们。

    玉罗刹一身红衣、满腔怒火,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昭谒亲王府,十八卫中有十六人常驻府中,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赶紧结成剑阵围困玉罗刹,一边发出信号,让郭萍火速救援。

    十八卫的剑阵变化多端,开始时还有和玉罗刹一较高低的打算,奈何玉罗刹此时怒火冲天,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出手狠辣,十八卫马上变成的防守为主,只想拖到郭萍赶过来。

    夜里寂静,又是喊杀声,又是传讯烟火,这么大的动静,府中人人都被吵醒了。

    郭萍快速赶来,和玉罗刹战成一团,十八卫顺势退开观战。不是他们品德高尚,讲究单打独斗,而是这两人的水准高,出手太快,十八卫贸然进攻,只能给郭萍造成阻碍。

    云惟珎披衣而出,看见的就是战在一起的玉罗刹和郭萍,云惟珎远远望去,府中已经陆续的亮起灯来,十八卫也层层护卫在他的身边。

    云惟珎把长史叫过来,吩咐他派人去给皇帝报信,说是玉罗刹来了,并无大事,让皇帝不要担心;然后让他安抚府邸的人,只说是江湖朋友脾气怪异,夜里进来没有通报造成了误会;再去京兆衙门和守城卫那里报信,这么深更半夜的进来,肯定是翻城墙和闯宵禁来的。传讯烟火在夜里十分明亮,云惟珎只怕处置得不够及时,皇帝会把巡防营和禁军开过来,到时候就真要撕破脸了。玉罗刹糊涂了,云惟珎可没糊涂,站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一举一动代表的都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国家的态度。

    长史赶紧派人给各方报信,云惟珎也密切关注着场中的情景,玉罗刹和郭萍的缠斗已经要分出胜负了,玉罗刹内力雄浑又满腔怒火,出手处处不留情,郭萍已落于下风。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看着,郭萍一个飞身,云惟珎哪里看不出他是受了内伤,想要以游走边缘,缠住玉罗刹,给十八卫留出空间,让他们动手了。云惟珎不敢赌玉罗刹会不会下杀手,直接高声道:“玉教主深夜来访,云惟珎必定扫榻相迎,何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徒扰人清梦。”

    “云惟珎,好一个云惟珎,本座是该叫你玉天宝,还是叫你云惟珎!”玉罗刹一个闪身,退出郭萍的攻击范围,身后大红衣袍翻飞,简直是他怒火的具象化。

    云惟珎再次遇到玉罗刹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件事早晚会翻出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原本以为玉罗刹是为西门吹雪在峨眉受了委屈来找他的麻烦的。

    “不过一个名字,玉教主自然爱称呼什么称呼什么,总归,都是我这个人。”云惟珎并不拍,他知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更知道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维系,所以,先帝、当今、郭萍、郭安之,少数几个他在乎的、曾经在乎的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的身世,他从未隐瞒。就算玉罗刹把这件事情叫嚷出去,受损失的也不会是云惟珎。

    “你倒是好胆色!”玉罗刹愤恨道,以云惟珎出身江湖却又和江湖为敌的做法,他应该很怕自己的身世大白于天下才对,玉罗刹对此也很不解。

    “哪比得上玉教主。”云惟珎不痛不痒的讽刺了他一句,道:“玉教主深夜前来,想必不是来打架的,有事屋里说吧。今夜初雪,有些冷呢。”

    云惟珎拢了拢身上的薄披风,晚间气温低,下午还是冷雨,夜里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

    云惟珎让十八卫退到院子外,玉罗刹大步走进了屋里。

    云惟珎走进卧房外的小厅,先站在熏笼边上把自己烤暖和,郭萍帮他换了一件没有沾上雪花湿气的兔毛披风。云惟珎顺势拉住郭萍的手,试了试温度,道:“夜里风凉,你起的急,先烤烤火吧。”

    “啪!”玉罗刹见不得云惟珎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直接摔了茶杯,云惟珎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是,多亏没有铺地毯,不然他重金从海外带回的毯子就毁了。

    云惟珎摇摇头,把这些不靠谱的想法清出脑袋,对郭萍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处理堂中事务,养养精神也好。”

    郭萍眼神示意玉罗刹还在,他可不放心。云惟珎笑了笑,道:“放心吧,你该信我才是。”

    郭萍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即使云惟珎知道郭萍回去也不会安心的躺在床上睡觉,但云惟珎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曾经屈辱无奈的过去,尤其是和玉罗刹的谈话中,势必会说到那些细节。

    云惟珎的卧房小厅,门口正对的是一面十六折屏风,因为房门不是用的木门而是门帘,所以立个屏风阻挡寒气,熏笼也在屏风之外。云惟珎把自己烤暖和了,才绕过屏风,又绕过一地瓷器碎片,小心的坐在了里熏笼最近的左下首位。云惟珎穿的是薄底卧房鞋,他深怕瓷器碎片划伤了自己的脚。

    “如此气定神闲,连勉强可以阻我一阻的郭萍都打发走了,你这是有恃无恐,觉得本座拿你没办法吗?”玉罗刹坐在上首,气势惊人。

    “是啊。”云惟珎好不掩饰自己的信心。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嗯?”玉罗刹有些难以接受,在知道云惟珎的身份之前,他对这个以一己之力改变江湖的文人,甚至有一丝钦佩叹服,但是知道云惟珎就是玉天宝,他就怒气勃发,不能自已。如同一个在你身边逗趣的宠物狗,突然就城里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好的英雄人物,这样的落差,让玉罗刹绝对自己受到了欺骗愚弄。

    “我!我给自己的胆子,玉教主能拿我怎么样?伤我一分,西门吹雪伤十分,杀了我,西门吹雪的命就没了,西方魔教的基业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至于玉教主你本人……呵呵,不得不承认你武功高强,目前单打独斗是没有人能赢得了你,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和千军万马相比,没有人能在军队的围攻下逃生,恰好,军中最有权势、最会打仗的郭安之,是我的人。”云惟珎并不怕玉罗刹。

    “呵呵呵……”玉罗刹低低切切的笑了出来,“云惟珎,你说的不错,可你忘了一点,这些都是建立在我在乎的基础上。西门吹雪是我的儿子不错,可只要我在,我想有几个儿子,就有几个儿子,我在他身上花得精力也能花到其他人身上。西方魔教就是本座的玩具,本座玩腻了不想要了,你们毁了就是,本座何曾在乎过。至于你说的什么大军、什么郭安之,你但根本做傻吗,你和郭安之闹翻了的消息,本座早就知道了。”

    “是啊,有情者总比无情人的拖累多,可像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自然就不知道这世上有舍身忘死和宁死不屈。我和安之是有矛盾,可若是谁伤了我,他也天涯海角绝不放过,你不在乎基业和传承,难不成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云惟珎冷冷的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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