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让绿衣一说,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有些对不住云惟珎。

    玉罗刹想了想,当初他的境况和云惟珎是一样的,只过过他直接武力反抗,看上去更直截了当波澜壮阔一点,而云惟珎诈死脱身,就显得示弱,像怕了他一样。

    所以,他当初发现真相时为什么觉得那么生气,甚至想杀了云惟珎呢?

    玉罗刹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逻辑不通啊?玉罗刹哑然失笑,果然他和云惟珎是再没有默契不过的,云惟珎在乎的,他觉得不过是小事,诸如生日什么的,江湖人命都系在裤腰带上,管什么生日,玉罗刹自己就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流浪着长大,后来收归师门,再好来入了西方魔教。

    而玉罗刹在乎的,比如武功内力,坚持的比如尊严面子,在云惟珎看来不过是多此一举。云惟珎更看重实际利益得失,是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人。玉罗刹觉得他们两人虽然有短暂十年的父子缘分,但是分开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云惟珎当年不出逃,现在西方魔教在谁的手里就不好说了。

    玉罗刹转过身来,神色不定,盯着绿衣道:“你倒是看好云惟珎。”

    “像这样以德报怨的人不多见了。”绿衣毫不客气道。

    “他抱什么德了。”

    “少主。”绿衣口中的少主,指的不会是那个玉天宝,而是西门吹雪。玉天宝名字没换,人选的倒是换了三回了,绿衣这种知道内情的人对玉天宝一分尊重都没有。

    “你可是本座的暗卫,不是云惟珎的。”玉罗刹有些恼羞成怒道。

    绿衣还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身形又慢慢隐藏起来,徒留玉罗刹在原地思索。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玉罗刹破天荒的早起和云惟珎郭萍一起吃,席上还特意给了云惟珎好几个笑脸。云惟珎莫名其妙的吃完早饭,郭萍送他去上朝,云惟珎不解问道:“他又抽什么疯?在府里住里一个多月,什么时候这么早起床,还笑得那么奇怪?”

    “所以江湖人说西方魔教教主神秘诡异呢!别管他,也许这样阴晴不定的脾气是他震慑下属的方式呢。”郭萍瞎掰的技能也突飞猛进,他自然看出了玉罗刹的笑容里有些补偿讨好的意思,郭萍现在还没有把名分定下来,对一切雄性生物的靠近都十分警惕。

    “哦,是啊,他就是那个脾气。”云惟珎没放在心上,直接上朝去了。

    云惟珎走了,郭萍才放心的折回去试探玉罗刹。

    “年关将近,事务繁多,玉教主何时启程回西域啊?”郭萍直接了当的找上门赶人。

    “主人家都没发话,你着什么急。郭将军,你的府邸在街东头吧。”玉罗刹何曾怕过郭萍,见他说话不客气,直接开嘲讽道。

    “我与元琰情同家人,我的事,我都可以做主。”郭萍也只要在玉罗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才会称呼“元琰”这样亲密。在外人面前,他现在依旧用少爷的称谓,面上郭安之已经和云惟珎闹翻了,郭萍平日里细节再不注意,就该震慑不住那些暗中窥视的牛鬼蛇神了。

    玉罗刹围着郭萍转了两圈,嘴里啧啧咂嘴道:“没看出来啊,你还藏着这样的心思。”玉罗刹昨晚被绿衣点明云惟珎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找茬,心里也不舒服,回去就细细梳理和云惟珎的相处,从小时候的装憨卖傻,到现在的疏远客气。

    一想一分析再仔细回忆,自然就看出了郭萍的心思。现在玉罗刹也不过是看个稀奇罢了,好歹是故人旧事,总会下意识关心一二。

    “我的心思,就不劳玉教主费心了。”郭萍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对玉罗刹可没有什么好感,云惟珎早年的苦难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他如何肯对他稍加辞色。

    “呵呵,本座自然不屑费心,只是让云惟珎知道自己的得力属下有这样龌蹉的心思,那就有好戏看了。”玉罗刹幸灾乐祸道。

    “比不上玉教主卑鄙,无辜稚子利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父債子尝,谁无辜了?”玉罗刹道。

    “说的真好,西门吹雪也该为此付出代价才是!”郭萍开始彪杀气了。

    “尔敢!”玉罗刹厉声道。

    第五十一章 好坏心意

    玉罗刹和郭萍不欢而散,云惟珎回来听见他俩吵了一架的消息并不吃惊。玉罗刹心思不纯,他和郭萍对玉罗刹都有防备,有争论的实属正常,云惟珎在意的是以郭萍稳重的性格,不会故意去找玉罗刹的麻烦,那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不用问缘由,云惟珎直接把锅甩给了玉罗刹。

    “他还不愿意走吗?”云惟珎皱着眉头问。

    八郎回话道:“是的。”十八卫中的八郎,现在负责联系雁门军镇事务,他为人机变,心思细密,武功过硬,轻功尤佳,是云惟珎重点培养对象之一。现在西北边境开始有着不稳的倾向,云惟珎更加重视边关防务。

    “怎么回事儿?”云惟珎不解,玉罗刹有什么理由要留在王府。云惟珎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和吸引力,只以为玉罗刹拿昭谒王府当挡箭牌和保护伞,想在京城谋划什么,结果时间过去这么久,玉罗刹也没有动静,云惟珎心里越来越不安稳,只怕有什么陷阱、隐秘自己没有看出来。“多加关注,玉罗刹武功高,但他身边的人不会个个都是宗师高手,总有破绽。”

    云惟珎只能这么吩咐了,他叹了口气,这件事还要和皇帝再报备一下,万一玉罗刹干了什么事,他就住在王府,云惟珎少不得跟着背锅。

    八郎应下,顿了顿道:“还有一事,本来事情没有定论不敢拿到主子面前说嘴,只是事关重大……”

    “行了,在我面前还学会‘语言艺术’了,都是我教的,什么不能说。”云惟珎笑骂道。

    “是关于玉罗刹的。”八郎他们对玉罗刹从来直呼其名,他们不会在玉罗刹跟前露脸,不怕说漏嘴,一点儿都没有掩饰对玉罗刹的敌意。“咱们最近对西北的通信,好像有被拦截的迹象。”

    “什么!”云惟珎拍桌而起,“安之暴露了?”

    “没有,没有,主子别急!”八郎马上反应过来道,“我和郭将军的的联系从来都是亲身去的,没有一字半语落于纸面上,主子放心。自从您和郭将军表面翻脸之后,我只去见过他一次,保证没有任何人察觉。”知道云惟珎和郭安之真实关系了,除了两个当事人就是郭萍和八郎了。

    “对啊,我知道的,是我关心则乱了。”云惟珎冷静下来,抱着手炉摩挲取暖,道:“西北还有几个军事重镇和重要城市,不仅关乎边境安全,更关乎南北贸易的巨大利润,玉罗刹在这里插手了?”

    “不知。属下只是发现玉罗刹身边有人盯着我们给西北的传信,好像在试图打探或者拦截什么消息,但没有发现他们动手,所以才说不确定。”八郎虽这么说,但云惟珎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把地图挂出来。”云惟珎吩咐道。

    八郎从暗柜里把地图找出来挂在架子上,这地图架子原本放的也是地图,只是比较粗糙,是兵部提供的,八郎拿出来的地图是云惟珎组织人手重新画的,勘察得更仔细,画出的地图也更精准。

    云惟珎仔细观察的地图,现在入目所及的土地,最南边靠近大河大海,温润气候,肥沃土地,这是属于中原的农耕王朝,往北方的草原推进,是游牧人的地界,现在他们自称柔然,柔然原本是为匈奴打造兵器的锻奴,后发展成为一个强盛的部族,在十六国混战之后,按照云惟珎知道的历史,他们很快就会被突厥取代。但在这个世界,本该属于突厥的领土还在玉罗刹控制下的十几个小国名下,柔然部族也得以幸存。玉罗刹的势力范围在更西更北的地方,和云惟珎所在的王朝,隔着柔然。

    云惟珎不免要猜测,玉罗刹这是想要对中原王朝做什么吗?比如收服柔然,没有了这支草原部族的缓冲,中原王朝和西方魔教势力就直接接壤了,到时候争端不可避免,战争随时到来。

    看到了这样直观的地图冲击,云惟珎才把往日对待玉罗刹的态度改了,那种混杂着释然、愤恨、惊喜的感情都远去了,云惟珎从来没有这么直观的意识到,玉罗刹是他的敌人,是对他有着巨大威胁的敌人!

    云惟珎吩咐八郎一定密切关注玉罗刹,尤其在西北事务上,必要时候可以随时抽调人手去帮忙,随时和他汇报,万一他被绊在宫中,就找郭萍。

    把这事儿安排妥当,云惟珎气都没歇一口,马上就入宫觐见皇帝,这件事还是要给皇帝敲个警钟,打个预防针,自古居安思危不说,单单玉罗刹住在他府上一事,就足够他提高警惕,提前撇清关系。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玉罗刹终于提出要告辞了。云惟珎面上装得淡然,心里几乎是欢欣鼓舞的把他送走了。

    等玉罗刹往万梅山庄一去,云惟珎立马在府上进行大清洗,重新整饬防卫,在京城也是重点布防,把京城里的江湖势力来回梳理的几遍。江湖势力在京城本就不大,再没有什么李燕北独占城北的说法,京城是天子的、朝廷的。

    西方魔教的势力在玉罗刹刚刚冒头的时候就被打击过一遍,结果等这次玉罗刹再来的时候,依旧有人可用,云惟珎对西方魔教的根深蒂固更加忌惮了。这次清洗,云惟珎还是有意识的避开了合芳斋这个百年糕饼铺,算是给西门吹雪留的。若是玉罗刹真有那么大的野心,那他们之间战争不可避免,也许到时候西门吹雪会是突破口。

    云惟珎率先布下一步闲棋,他并不希望能用上。

    等玉罗刹走了,云惟珎觉得京城的空气都要清新一些。今年他的生日过得也十分隆重,皇帝没有罢朝专门为他庆祝,但是在朝堂上当堂赐礼,又命礼部主办庆典,在宫中举办宴会,这还是正日子。其实关于他生日的祝贺早在入了十一月就开始了,整个十一月云惟珎基本上都在接受祝贺和礼物。他如今已经居亲王高位,爵位之高、官职之显、实权之重,遍数朝堂找不出第二个来,更别提他还这么年轻,最最妙不可言的地方在于,他还没有成亲。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天天对他围追堵截,连胡子一定把的老大人也不放过他。即使他身世是个光杆司令,也有那些“同年”“同乡”“通好之家”的长辈女眷出面,对他形成攻势,云惟珎几乎陷入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生辰正日子云惟珎在宫中赴宴,等喝得差不多了,云惟珎才醉醺醺的由内侍扶到偏殿中休息。即使位高权重,云惟珎也没有逃过被灌酒的命运,云惟珎这才想着要是自己一早就把形象定位为高冷,这该省了多少麻烦。像西门吹雪一样立在那里,人形制冷机,他就不信那些人还敢灌他的酒。

    当然,这只能是吐槽,云惟珎心里比谁都明白,西门吹雪那样高冷高洁的性格,在朝堂上根本混不开。

    云惟珎斜躺在软榻上小憩,皇帝更衣回来,喝着醒酒茶笑道:“你喝的是水,怎么也醉了。”

    “就是兑了白水也经不住量大啊。”云惟珎闭着眼睛摆手道,他是真的醉了,也累极了。

    “还站得起来吗?你还没吃长寿面呢。”皇帝走到他面前,想把他扶起来。

    云惟珎手软脚软的,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就着皇帝的胳膊用劲,把自己撑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饭桌而去。

    云惟珎看着一小碗有些浓在一起的面条,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道:“你做的?”

    “还能看出来?”皇帝吃惊道:“面是御厨和的,汤汁浇头是御厨做的,我就是把面丢进锅里再捞出来,这你都能看出来。”

    “面快糊了。”云惟珎轻吐四个字,皇帝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没你做的好,但还是尝尝吧。”皇帝佯装镇定道。自从云惟珎在他还是太子时为他亲手做过长寿面之后,每年云惟珎的生日,他们两人都会安静的吃一碗长寿面,只是往年都是皇帝精心吩咐御厨做的。今年皇帝突发奇想,才闹了这么一出。

    云惟珎笑了笑,没说话,端着那碗面呼噜呼噜的开吃,连汤水都喝得一干二净。放下筷子,云惟珎感叹道:“有碗面就够了。”白天闹那么多虚文,都是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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