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等会儿咱们就去会一会他。”宇文熙则跟贾赦完全不同,他自幼跟随宫廷供奉习武,一柄长剑耍得干净利落,每一挥剑便是见血封喉。

    有了他两个生力军的加入,侍卫们渐渐占据了上风,能站着的刺客越来越少。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却异变陡生。

    贾赦觉得远处冷光一闪,下意识地定睛看过去,只见一支冷箭正飞快地向着皇帝老儿she来。赦大老爷连想都没想,抬刀将羽箭拨开,冷声道:“小心冷箭。”

    正说着,羽箭就接二连三而来,箭箭都瞄准了宇文熙。这一下登时将形势逆转,侍卫们一面要杀敌,一面还要时刻关注着皇上的安全,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皇上的安全交给老子,你们尽快将他们干掉,然后去斩杀弓箭手。”大老爷看这不是个事,示意侍卫们先尽快结束这边的战斗,有他看着皇帝老儿呢,伤不了。

    宇文熙面容冷峻,眼角却微微翘起。有多少年了,再次有机会跟老赦并肩战斗,他甚至有些感谢这场刺杀了。只是一瞬间的走神儿,身上登时就挨了一脚,接着就是一顿骂。

    “这时候也他娘.的敢走神儿,你是嫌死得不过瘾,还想再死一次?”大老爷踹开皇帝老儿破口大骂道。也是这一脚,让宇文熙避过一支冷箭。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

    时间已经接近黎明,甄应嘉的神情也不由忐忑起来。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他已经沉不住气了。所有的镇静自若,都被漫长的时间折磨得一干二净。他忍不住在房间里踱起步来,每隔一会儿就会向门口处看一眼。

    反倒是薛盛,他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稳稳坐在椅子上品茶。面前摆着许多精致的茶点,他一一都平常过,喜欢的就多用两块,那样子就像是在喝早茶。

    “大人,坏事了。”一个大汉猛地冲进来,哭丧着脸道:“外面被包围了,官兵已经杀进来了。我们……我们跑吧。”

    甄应嘉愣了愣,失神地跌坐下来。在事情没发生之前,他以为自己能淡然地面对任何结果,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远没有那么淡定,那么坚强。他明明派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是没成功?为什么啊?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真有种,你的种呢?”薛盛如释重负地放下茶盏,嘲讽地道:“怕死了?敢做刺皇杀驾的事情,我以为你能视死如归呢。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孬种。”

    “我怕死,你不怕?姓薛的,我跑不了,你也一样。别想着戴罪立功,狗皇帝不会放过你的。”甄应嘉猛地回过神儿来,反唇相讥道。事情也许还有转机,毕竟他身后还有三座大山,皇上看在他们的面上,至少也不会对甄家斩尽杀绝,那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薛盛根本就不理他了,推开吓傻的大汉,大步流星地出了密室。他被甄应嘉拖累,这次是脱不了身了,却还要为家族努一努力。这次是他贪心不足、误上贼船,连累了整个薛家上下八房族人,他是整个家族的罪人啊。

    “这是急着去哪儿啊?”宇文熙大马金刀地坐在朝霞中,形象登时光芒万丈起来。

    “皇上,”薛盛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头重重磕在地上,哭道:“皇上,昨夜……”

    他将昨晚跟甄应嘉的对话重复一遍,脑袋在地上重重连磕三下,“小人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是,小人虽有胆贩卖私盐,却绝不敢行刺杀之事。昨夜之事,全是受甄应嘉蒙骗蛊惑,还求皇上明鉴。”

    “皇上,小人有如今的下场,乃是罪有应得。只是薛家族人对这一切并不知情,还求皇上法外开恩,饶薛氏一族死罪啊。”说到这里,薛盛痛哭流涕。他是真后悔啊,老老实实做生意,也不缺银子死,为什么要作死呢?!

    宇文熙看得出来,薛盛说得是实话。薛家世代都是商户,此时正值盛世,他们不敢也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是以,他淡淡道:“朕不是滥杀的昏君。”言下之意,便是薛家若真未参与刺杀,便不会过多追究。

    “谢皇上,谢皇上盛德,皇上圣明啊!”薛盛感激涕零,不住地磕头谢恩,眼看着额头就已经血肉模糊了。他算是放下一件心事,却还有另一件心事,眼神不由就转向了贾赦。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双儿女,想要将他们托付给贾赦,毕竟贾、薛两家有亲。有了贾赦这位荣显公照应,儿女也不会吃太多苦,日后说不定还能有个好前程。可一对上贾赦冷淡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的算盘行不通了。于是干脆将话咽下去,免得托付不成,反为儿女招祸。

    再说,王家是蟠儿和宝钗的外家,他们……他们应该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会吧?薛盛虽然如此想,心中却充满了不确定,不由得就更恨甄应嘉。

    正巧,此时甄应嘉被侍卫押了出来,薛盛恶狠狠地死盯着他,恨不能冲上去将他食肉寝皮。他脸上全是磕出来的血,面容透着股狰狞,眼神中透着决绝,惨笑一声,“真有种,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便一口血喷,睁着眼睛倒下了。薛盛咬舌自尽了,他是不得不死,他不死薛家就脱不了干系。如今他死了,也算是以死明志,为家族求一条活路。

    ……

    在南巡的大队人马抵达扬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圣驾没有在扬州多做停留,皇帝老儿换过皮之后,就直奔金陵而去。

    而在这之前,赦大老爷已经率领江南大营的一对人马,将甄、薛两家抄家下狱,等待圣上驾临再做发落。

    此事终了,薛家确实并未参与刺杀,但他们也并不无故。薛盛贩卖私盐的利润,他们那一房人也没有落下。宇文熙下旨,除祖产、祭田外,将薛家一应财产抄没,取消薛家皇商的名头。薛氏一族沦落为普通商人,等待他们的,将是来自各方各面的瓜分。

    从此之后,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至此彻底没落。

    ☆、第六十四回被套牢老爷入狼口进佛堂分宗没商量

    金陵的甄家倒了,家主甄应嘉以下七名成年男丁被判秋后问斩,其余男丁及女眷发配三千里。这还是宇文熙手下留情的缘故,不然行刺皇帝等同于谋反,那是要杀满门灭九族的罪过。自此,宇文熙南巡的目的基本达成,定下三月初三返京。

    回程出发之前,贾赦带着老御医去了趟林府。一通诊治之后,果然发现这一家四口的身体状况都不容乐观。一一留了方子之后,两人在林如海的千恩万谢中离开。

    出了林家,赦大老爷心中放下一件大事。有了老御医的保证,林如海两口子多活几年不是梦啊。只要他俩活得好好的,林侄女就老老实实地在江南嫁了,不用再抛家舍业地去寄人篱下。

    放下了件心事,大老爷的心情十分晴朗,就好像如今阳春三月的天气一样。除了总是阴阳怪气儿瞅他的皇帝老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回京的大船上,所有人都得到了荣显公的笑脸相待,很是受宠若惊了一批人。

    宇文熙的心情就不怎么样了,贾恩侯在躲着他!自从那晚的刺杀之后,贾赦总是躲着他走,更不要说跟他独处了。即便他把人叫来,那货也把贾小琏揣兜儿里似的随身携带。有那个小电灯泡在,皇帝陛下总不好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泡他爹。宇文熙虽然脸皮厚,但终究没到城墙拐角的程度。

    不过,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倒皇帝陛下呢?!

    这一天,宇文熙仍旧宣了荣显公前来伴驾,出现在他面前的仍旧是一大一小。皇帝陛下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吩咐他的八个儿子,“不是总吵着要跟琏儿玩,这人都给你们喊来了,还不快把人领走。”

    贾小琏想哭,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跟这八个玩儿。想当初,他跟面瘫四偷跑去扬州,这几个逮住面瘫四就是一通围攻,下手那个狠毒啊,简直惨不忍睹。要不是他当时跟着他爹躲过一劫,恐怕也跟面瘫四一个下场。他不要啊!

    八位皇子早等着这一天了,一个个不等贾赦父子说话,就一拥而上把贾小琏抬走了。明明是九个人一起出来的,他竟然跟老四偷跑,太不够朋友了,必须要接受兄弟情义的再教育。

    “琏……”赦大老爷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一群皇子风一样地劫走了。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啊,一家子强盗么?老子跟他抢儿子,儿子还跟他抢儿子,还能不能好了?!

    “恩侯坐,我想咱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宇文熙席地而坐,面前是张紫檀矮几,上面摆着套紫砂茶具。他说话时,微微抬起头看着贾赦,目光如水般诉着衷情。

    大老爷其实一点都不想跟他谈,有种谈了就没有回头路的预感。但就是那并不热烈的视线,让他鬼使神差地就坐了下来……大老爷发誓,这绝不是老子被诱惑了,一定是皇帝老儿点了*香。

    “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手上熟练地侍弄茶叶,宇文熙眼神专注地看着热水冒出蒸汽,“那时候,连肚子都吃不饱,我还总蹭你的饼子吃。若是有这样一杯茶水,肯定要被人啐一声奢侈。”

    “请皇上恕臣愚钝,臣有些听不明白。臣是您的臣子,自然是随您称呼的,名字、表字、爵位、官职都随您的意。至于这茶,您跟臣说笑呢,您是天下至尊,一杯茶而已,谁敢为了这说闲话。”赦大老爷不由自主地抖完嘴角抖眼角,到最后额头的青筋都在抖。

    探知了别人的小秘密,是很能满足人的窥探yu和好奇心。可是,这也要分对象啊!

    老爷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皇帝老儿的小秘密,一个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啥的,想想就觉得很恐怖。老爷他还没活够,一点都不想再死一回。

    虽然,他相信对面的皇帝老儿舍不得对他下手。别问老子为什么会如此自信,自信的人生就是这么霸道。好吧,其实他也不早自己是着了啥魔,就是这么相信皇帝老儿对他是个心慈手软的。

    见他装傻,宇文熙也不着急,递了杯茶水给他,问:“老赦,有些事不是你说不知道,便能当成没发生过的。至少,那天你踹我的一脚,我到现在也记忆犹新。更何况,前几日咱们还有重温了一回。算起来,你已经救了我两命。恩人,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以身相许什么的,听得赦大老爷手一抖,滚谈的茶水就撒了一手。嘶地痛叫一声,烫红的手已经被人捉住,耳边就听人埋怨道:“这么大个人了,怎这么不小心。李清,去烫伤膏来。”

    爪子被塞进装着梅花雪水的瓷罐里,这本是用来烹茶的,用来给他这爪子降温,真是白瞎了啊。

    心慌意乱地胡思乱想,大老爷只觉得心砰砰跳的声音聒噪极了。皇帝老儿到底什么意思,说以身相许什么的,让老子怎么对抗这种诱.惑啊?!好吧,他心动了,动得还挺厉害。

    等贾赦回神儿时,被烫到的地方已经图上了药膏,皇帝老儿正没羞没臊地占他便宜。明明只是手背上被烫了,干嘛涂得他一手的烫伤膏,涂完了还抓在手里揉啊揉的。

    瞪着眼收回被搓得滑溜溜的手,大老爷坚定地拒绝了诱.惑,“皇上,说什么救命之恩,您太过折煞臣了。为皇上尽忠,护卫皇上安全,这是为臣的本分。当然,您若能赏臣一些好东西,升一升臣的爵位就更好了。”

    赦大老爷绝口不提以身相许的事,他已经转过弯来了,皇帝老儿说什么以身相许,到最后肯定就变成他自投罗网了。为了他的老腰着想,要坚决抵制诱.惑。

    “别跟我装傻,”宇文熙净了净手,重又倒杯茶在他面前,叹了一声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老赦啊,什么时候你跟和尚我已经不能坦诚相对了。恩侯,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对我亦有意,我们相处了两辈子,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贾赦闻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神情复杂地看着宇文熙。

    是啊,他在犹豫什么。

    他又不傻,很早就知道对面的皇帝老儿不是原装的那个。原装的那个整日琢磨着怎么灭了他家,哪会给他加官进爵。后来跟皇帝老儿相处久了,那熟悉的小动作,偶尔蹦出来的怪词儿,让他不由得有了猜测。所以,有时候他对着皇帝老儿,会不自觉地就放肆、任性起来。

    皇帝老儿就是二和尚,这大老爷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二和尚在他心中,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不但自己能够穿越,给他个指环还让他也重生一回,这哪是一般人能办到的。所以,和尚再穿越一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他这次穿的人,身份是皇帝啊。

    皇帝!贾赦知道他犹豫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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