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若鱼的苦苦恳求下,江玉宸终于应允她派人前去满月楼寻找易小疏的下落,她悬着一颗心坐立难安,然而等到查探的人回来,却告知整个满月楼搜寻下来也不见易小疏的踪迹。

    景若鱼闻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心下既愧疚又自责,想到她如此信任的跟随着自己,一次两次,可到头来都却令她身陷于危难之中。而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还在厚着脸皮等着易千寒前来搭救。

    江玉宸在一旁见她神情低落,于是啜着清茶慢条斯理的分析道:“易城主已近而立之年却未曾向外界公布娶妻之事,但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有一个七岁的女儿,但照着姑娘你的年纪来看,显然是不符的……”

    热气氤氲,香雾缭绕,景若鱼只是呆坐在那里,恍若未闻。江玉宸又继续道:“但听闻满月楼的掌柜所言,昨晚你是带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童一同前来的,如此可见,这女童多半就是连水城城主的女儿了?”

    景若鱼的心微微一跳,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嗫嚅着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那江玉宸却忽而话锋一转,“你——该不会是拐带了易城主的女儿吧?”

    这“拐带”二字听在耳里虽不舒服,可与景若鱼的行为却是相符的,易小疏错将她认成了自己的生母,于是她利用这点在涟水山庄蹭吃蹭喝,犹不满足,又将易小疏拐带出庄,想到这点,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若真是如此,那你这胆子比起‘妙手拈花’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江玉宸笑眯眯的赞叹着,竟也不鄙夷她的卑劣行径,反而眸色中竟有几丝赞赏之色。

    景若鱼本来还指望着他能够帮助自己在城中寻找一下易小疏的下落,但见他态度如此反常,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斗胆问一句,您是不是跟易城主有仇啊?”

    江玉宸的笑容微微一凝,与她对视良久,才高深莫测的道:“等他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景若鱼讪讪住嘴,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仿佛又看到了易千寒那张阴沉的脸,她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忽然觉得一切都遥遥无期。

    信上所言的三日之期弹指而过,转瞬便已是第三日的入暮,景若鱼侧躺在江玉宸安置的床榻上,听着檐外的沥沥雨声,心想过了今晚,自己就将待在听雨楼端茶送水了,虽说此事是被师姐累及,可她如今的心态却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

    唯有想到易小疏,她才觉得心里堵得慌。涟水山庄那段寸步不离的日子一点点在脑海中翻过,当时看来不过寻常之事,这时再想起却是无限怅然。

    正在她独自伤怀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跟着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报道:“公子,易城主来了。”

    景若鱼怵然一惊,差点从床榻上滚下来。那厢内阁里传来江玉宸慵懒的声音,“还不请进来?”

    “是。”那下属刚回应完,跟着便道:“易城主,我家公子就在里面。”

    景若鱼连忙起身端坐好,门打开后,易千寒那颀长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他顺手解去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黑衣男子,便径自走了进来,景若鱼能感觉到他一步步走近时扑面而来的寒气,不知是雨天所致,还是他本身就是一块万年冰块。

    “城主大人……”景若鱼眼皮也不敢抬,只是盯着他那双被雨水沾湿了的鞋,然而想到他不顾风雨赶来,心下更是五味杂陈。她几乎哽咽道:“您怎么来了?……”

    易千寒没有回话,目光在她身上一瞥,见她丝发凌乱,衣衫略为不整,眉头微蹙,当下解下外袍直接扔给了她。景若鱼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躺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梳整,这副模样该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糟蹋了吧?

    景若鱼脑袋一嗡,脱口而道:“城主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必解释。”易千寒冷冷打断了她,望向内阁,唇角微扬,道:“江公子,别来无恙。”

    江玉宸缓步走出内阁,仍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翩翩之态,他看了景若鱼一眼,而后微微笑道:“原来这位姑娘真的是城主夫人,在下真是孤陋寡闻了。”

    说着,他又朝易千寒拱手道:“先前对尊夫人多有不敬之处,还请易城主多多包涵。”

    他这话说得十分暧昧,让景若鱼听在耳里,不由得羞恼。反观易千寒却是神色无常,他自顾自的在茶案前落座,目光微微瞥向一旁,“江公子何时到的连水城,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立在一旁的黑衣男子面色如霜,眉眼之间依稀与云守有几分相像,正是云守的同胞兄弟云猎,他刚想回话,江玉宸便将一壶玉酿放在茶几上,笑道:“本公子可不想劳城主大驾。”

    易千寒冷笑道:“不想劳驾?可公子这手段却不甚高明啊。”

    “咱们先喝酒……”江玉宸将斟满美酒的白玉杯递到他跟前,笑道:“至于尊夫人的那笔账,咱们可以慢慢算。”

    易千寒这才瞥了景若鱼一眼,见她一脸无奈,便也大概知晓了前因后果,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道:“此事莫非与‘妙手拈花’有关?”

    “正是。”江玉宸抬了抬酒杯,浅酌了一口,道:“说起来,尊夫人偷窥在下沐浴,偷拿腰带,还毁了一株千年雪莲,这笔账可不好算。”

    景若鱼一听,差点气得背过来,她怒道:“楼主大人,都说了偷看你洗澡偷你腰带摔你花盆的人是我师姐,不是我!”

    江玉宸连忙微笑伸手示意她淡定,而后轻咳了一声,道:“在下说过,既然‘妙手拈花’是你师姐,你来替她,是一样。而你既是城主夫人,那咱们易城主替你,也是一样。”

    什么逻辑?景若鱼一手扶额。江湖人的思维都是这么跳跃的……吗?

    易千寒并没有反驳这样说法,他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语气淡然:“既然如此,你想怎么算?”

    “城主大人!”景若鱼忍住了不去上前抱住易千寒大腿的冲动,几乎呕心沥血的道:“我知道您财大气粗,如果您实在钱多的话,不妨分给我一点,至于我师姐的锅,咱们不背!”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易千寒冷冷瞟了她一眼,吓得景若鱼连忙噤声,恍然间,看到一堆金山与自己渐行渐远。

    “易城主还是这么豪爽。”江玉宸笑得更加爽朗,道:“不知悬挂在内苑书房里的那把‘上清剑’是否还在?”

    景若鱼脑海中的金山顿时变成了一把剑,等等……可是他为什么要的是剑?!

    “你觊觎那把剑多年,我若是将它赠送给他人,你只怕是要记恨我一辈子的。”易千寒朝一旁招手,云猎便递来一把宝剑,景若鱼立即目瞪口呆,原来城主大人是有备而来。

    不过再仔细想想,易千寒这句话又是信息量极其的庞大。江玉宸既知道他书房中有剑,那么必然是去过内苑的,内苑那是重地,一般人岂能轻易进去?而易千寒又说他觊觎这剑多年,那么,这二人必然是旧相识了!

    景若鱼一瞬间觉得云开雾散,但又隐隐觉得自己被耍了,方才他们你来我往,说得头头是道,害得她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愤怒,一转眼他们成了莫逆之交,反差太大,让她白白担心一场。

    而想到自己还在江玉宸面前谎称是城主夫人,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玉宸双手接过宝剑,十分爱怜的轻抚了一番,这才拔鞘而出,顿时寒光一闪,他赞叹道:“好剑!”

    易千寒仍是喝着杯中的酒,见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得道:“你如愿得到了这把剑,我那涟水山庄想来你是不去的。”

    江玉宸将剑还鞘,命下属拿进内阁,端起酒杯,神采奕奕的道:“你我一别三年,如今我来,难道只是拿你一把剑不成?”

    易千寒摇头问道:“难道我那书房中还有东西能入你法眼?”

    “三年不见,我就不信你那书房还是一层不变。”江玉宸说着,似又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三年前离别前夕,我送你的石头可还在?”

    易千寒但笑不语,目光不经意间投向了一旁的景若鱼,后者瞬间垂下头,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如果江玉宸知道那块石头已经被她捏碎了……

    江玉宸也不深究,只是道:“想来你也不稀罕这些俗物,几时你去我听雨楼,我再给你看几样奇物。”

    看着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谈笑风生,景若鱼渐而有些落寞,原本易千寒能够来,她还暗自浮想翩翩,觉得自己受其重视,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见易千寒如此贪杯,与其说不在酒,还不如说不在她。

    外面的雨又下得大了,透过半支起的纱窗朝外观望,夜幕茫茫,唯闻雨声,而景若鱼却猛然想到了易小疏。

    那笔账算清了,这笔账可要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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