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码头的集市上,沈玉芬因心中喜悦,便是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在沿街的摊位上购买了日常吃食所用的食材,走过了酒摊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番这才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打了半壶的黄酒。

    百姓活计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而沈玉芬的夫君便是这泗水流域松江河上的船夫,为人老实本分,也有一把子力气,但却只是勉强果腹,若非昨日有贵客临门,便是这几枚铜钱就能打上半壶的黄酒,夫君王顺也是数月未曾沾唇了。

    “王家嫂嫂,听闻你家船上可来了贵客,便是只打些酒水,不怕晚间王顺哥哥伺候不了你吗?”有青壮调笑着说道。

    沈玉芬抬眼望去,见是江上的船夫王小七,于是单手叉腰笑着道:“刚成亲不足数月,这夫妻之间的事,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晚间可莫要累坏了身子,白天撑船双腿打颤才好。”沈玉芬已为人妇,荤素不忌的笑着说道。

    王小七本是与这王顺夫妇熟络,于是挤眉弄眼的笑着道:“我道前几日王顺哥哥直冒虚汗,感情是嫂嫂的功劳。”

    “啐”,沈玉芬虽是感觉面颊发热,但是常年在这船上风水日晒,倒也瞧不出异常,笑骂几句转身便离去了。

    松江河上零零散散的停靠着许多船只,皆是在这河面上讨生活之人,如今随着凉州官府修整了官道之后,乘船的人就越发的少了,只能以捕鱼为生,虽是不缺吃食,但生计却每况越下,越发的艰难起来。

    昨日黄昏之时,有少年公子孤身一人便来到了王顺的船上,包下了王顺的船在这松江河上游玩,这少年公子出手甚为阔绰,倒是令王顺夫妇欢喜不已,只盼能将这公子伺候好了,临行之时再有赏钱,因此今日沈玉芬便来到集市上将吃食所用尽数购齐。

    沈玉芬将午间的吃食先行准备,远远望见自家的木船自河面上回转,便欲转身进简陋的屋舍之内,望见那船头上驻足而立的少年公子,只见那公子身穿白色长袍与秋风中随之摆动,更有风雅之气,令沈玉芬心中为之一叹,双眸之间略过一丝哀意。

    及笄之时也曾幻想着嫁给书生秀才为妻,只是这松江河上一寻常船女,便是得见了文人秀才,也不是贪图一夕之欢,沈玉芬虽是寻常船女,又怎愿如此作践自己,待到年龄略长,无奈之下便嫁给了这老实本分的王顺为妻,这一晃眼已经是五载过去了。

    包文正驻足立于船头,望着这松江河上零零散散的船只,远处有炊烟淼淼的升起,神识笼罩之下便洞察到了沈玉芬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为之一叹。

    这沈玉芬便是吕三娘的投胎转世,早已嫁为人妻,只因自小在船家长大,并无机会读书习字,再加上贫寒已久,风吹日晒之下早已不复姿色,再加上略有一丝贪婪的性子,与寻常的船家妇人倒并无分别。

    “公子,今日这清蒸鱼定然昨日要强上几分。”沈玉芬将吃食放在桌案之上,谄媚的笑着道。

    包文正虽已不食人间烟火,但是此行本是为了了结前世因果,因此举箸尝了几口,虽是并无出奇,但是违心的笑着道:“却是鲜美了不少。”

    沈玉芬心中宽慰,笑着道:“今日我早早的便去了集市上,只为准备公子的吃食。”

    “你有孕在身,却为我如此操劳,待我离去之日,当酬谢于你。”包文正笑着道。

    沈玉芬闻言大喜过望,作揖道:“多谢公子打赏。”

    望着沈玉芬转身离去的背影,包文正心中颇有些感慨,沈玉芬和前世的吕三娘的三魂七魄并无不同,只是因为境遇不同,便有了如此的差距,若非是相貌有几分相似,当真是判若两人。

    回想起一甲子之前的武林七公子,正道六派的掌门,以及魔教的厉方和魅姬,哪一个不是纵横江湖,只因未得机遇,如今便是一把黄土。

    “姬青莲......”包文正喃喃自语说道:“昔日的故人便唯有你了。”

    包文正在王顺的船上又停留了数天,日常的钱财不曾短少,临走之时将一袋碎银仍在了桌案之上,王顺和沈玉芬夫妇则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俯首跪下道谢。

    来到了集市上,包文正又买下了一座酒肆,吩咐掌柜每日只需全数购下王顺船上的鱼虾,酒肆赚取的银两尽数分文不取,便起身离开了集镇。

    王顺夫妇因只是寻常的船家,若是多给银两反而怀璧其罪,引来他人的觊觎,倒不如授人予渔,只要日后劳作,终究是可以安度此生。

    此番下山,孙薇薇和吕三娘的因果已然是作了了断。

    包文正身形一晃散去了锦袍衮服的幻化,腾身而起有云朵托起身躯,金霞冠飘落在头顶之上泛起霞光,混元拂尘持于手中,腾云驾雾往清远国和大顺朝的交界之处飞去。

    清远国和大顺朝以沧澜江水为界,因历年来征战不休因此罕有人烟,但在沧澜江与东海的汇流之处,已然远离二国有千余里之遥,有百姓为了躲避刀兵建立了数十个村落,经过百年来的繁衍,人丁逐渐的兴旺。男子与天晴之日便在沧澜江中以鱼虾果腹,女子则喂养家畜并以劳作度日,本是一世外桃源。

    三十余年前,与东海捕捞鱼虾之时,便有人得见数丈之大的云雀展翅高飞,又有豺狼虎豹在海面上奔跑,回转之后说起此事,反倒惹人讥笑。

    自从一年前,有数丈之大的碧眼苍鹰自东海而来,沿途自村落上掠过,这才让当地的居民不寒而栗,这碧眼苍鹰身躯已有三丈开外,双翼展开更如一片乌云遮盖了天空,自低空飞过那卷起的气流,犹如飓风过境,吹倒屋舍砸伤了不少村民。

    而后便有虎豹豺狼自海面踏波而来,皆是有二丈来高面目狰狞,途径村落时已然有数十人人葬身于口,更有数丈之长的巨蟒自水中游来腥风扑鼻,随即破空飞起消失不见。

    这一幕吓坏了村落中的百姓,本是为了躲避刀兵才隐居此地,不料这东海之上竟然有此等诡异之物,数月内便有三个村落因亲眼得见,便举家搬迁,或是回转清远国的凉州边境,或是去了大顺朝的疆域之内,只为了躲避这些野兽。

    也有十余个村落的村民不曾得见,闻言之下皆是半信半疑,不愿舍弃多年辛苦置办下的家园,并有好吃懒做的闲人索性占据了离去的村落,久而久之再也无人见过这些野兽,皆是安居乐业恢复了以往安静的生活。

    半年以前,有白雾自村落之外升起,起初村民还道是海边升雾也是寻常,但是这白雾自从隔绝了通往清远国和大顺朝的道路之后,竟是从此再不曾散去,这才有青壮前去探访,有惊恐凄惨的叫声从白雾中传来,这一去便是再没有回来。

    村落中人听闻此事之后,再次挑选通晓一些武艺的青壮儿郎,持枪带棒的再去打探,也是消失在了白雾之中,自此村中的老人便道,这应该是有妖孽用法术封锁了去路,这是要将村民圈养当做果腹之物。

    老人这一番话语,如同一层乌云笼罩了十几个村落,自此之后百姓心惊胆战,不敢再出海扑鱼,常常宰杀三牲于海边跪拜祈福,往昔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人人自危的绝地。

    长则一月,必有妖怪自东海御风而来,与村落中吞食数十人之后,方自离去,村民虽也有抵抗,但那长枪和弓箭射在妖怪的身躯上,只听闻“叮叮”作响便落在了地上,竟是连那鳞甲也刺不破,妖怪带来的血腥和屠杀,犹如巨石压在百姓的心中,将这村落围绕。

    包文正腾云驾雾不多时便来到了村落上空,俯视着地面那一道高约五丈开外的云雾,将其内的村民尽数包裹,那白色的云雾中有各色斑驳的气流围绕而生,或黄或青或黑,纠结交缠在一起,阴冷的腥臭味道从白雾中弥漫到了空中。

    再看那云雾之内,村落的上空怨气冲天而起,村落内破砖残瓦十分荒凉,唯有形若枯槁的百姓躲避在角落当中,双目无神的望着东海之上,唯有听闻风吹草动之时才会泛起惊恐的表情,身躯不时颤颤发抖,有婴孩的哭泣之声从妇人的怀抱中响起,随即或是掀开衣衫喂养,或者急忙捂住了孩童的小嘴,生怕这响声引来妖怪。

    “孽畜!这是要圈养起来,当做牛羊果腹!”包文正站立在云头之上,望着这等凄凉的场面,心中惊怒喝道。

    “我堂堂人族血肉之躯,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岂能任由这妖怪肆意杀戮!”

    “杨知乐,这便是你说的守护人族!”

    包文正心中怒极,头上的金霞冠随即生出霞光万道,汹涌的烈火随着手诀催动,朝村落外的白雾降下,这白雾如同浅浅的一层白雪遇到了三伏烈阳,转瞬之间便被尽数驱散,随即包文正长袖一挥,一阵大风便将这蕴含着黄.青.白的妖气卷到了天空之中,白色的云头在金霞冠的映照下呈现五彩之色,朝村落中的空地缓缓落下。

    “神仙!神仙救救我等性命!”青壮的汉子连扒带滚的跑出阴暗之处,对着五彩祥云跪下发生大哭。

    “神仙,老妇烧香拜佛素来虔诚,为何降下此等灾难!”白发苍苍的老媪泪流满面,脚步蹒跚的奔走出来,叩拜之时额头已然有血液渗出。

    包文正道心原本沉敛如深渊,此刻浮动起层层的涟漪,望着这一地无辜的百姓悲凉的放声大哭,忍住怒意,声色转缓朗声说道:“村外的白雾已被本座驱散,尔等速速离去,来犯的妖孽自有本座诛杀,还你等一个公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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