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走过来,回了一句:“年轻人嘛,脚程比较快,上头的路错综复杂,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

    所谓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裴宣这种人了,幸好言昭华不知道裴宣背地里搞的事情,要不然非气得吐血不可。

    “可这也太长时间了。要不我再去找找吧。国公府的几个护卫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管怎么说,言昭华都觉得今天实在有些反常,又转头看了一眼只要不毒舌就温润如玉的裴宣,一时心情错综复杂,实在不想在这种毫不遮掩的目光下待着了,言昭华本能的决定去找言瑞谦。

    裴宣素来就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发觉不对劲,山上当然不能让她去找了,主动走出亭子,对言昭华说道:“我看你也别去找了,子恒他们人多,不可能找不到的,兴许已经跑远了,再回这里需要些时间,别你上去了和他们再错开,到时候还要费力气去找你,何苦来的。要不我送你去马车上等?你们马车停在山下吗?”

    言昭华听裴宣的话,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摇头回道:“兔儿山下有我娘的庄子,我们在那里落脚。”

    “既然如此,我先送你回庄子好了,反正子恒他们找到你弟弟,定会知道地方来找我们的。”

    裴宣把一句看似好心好意,实则有些无赖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奈何言昭华此刻心系言瑞谦,并没有想太多,又往山上看了看,只觉得今日的兔儿山实在冷清的厉害,她也不是没来过这里,可没有哪一回像今天一样奇怪,心里忐忑不已,还是不久留的好。

    反正庄子跑不掉,范文超找到言瑞谦之后,肯定会把他送回庄子的,她若是这时候上山去,没准就如裴宣说的那样,错开了,到时候更加费事。遂点点头,将手里的帷帽继续戴了起来,可帷帽拿下来好拿,戴的话就有点难度,因为有发髻,言昭华一下没套进去,正摸索着,就见裴宣再次伸手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帷帽,妥妥贴贴的替她戴好了,还不止,居然服务到位的挑起纱帘后的两根固定帽子的细纱条,动作娴熟的给言昭华把帽子系好了。

    言昭华的脸又红了,不敢低头,一低头,下巴就得挨在他手背上,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体验过这样的温柔对待,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与言昭华的不自在相比,裴宣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毫不做作,就像是一个体贴妹妹的哥哥般,半点不掺杂男女情愫,很单纯,很自然,动作干脆到仿佛言昭华只要怀疑他的动机就是对他纯洁的亵渎一样。

    替言昭华系好帷帽绳子之后,裴宣毫不留恋先前手指不小心碰到的那滑腻肌肤,负手到背后,对言昭华彬彬有礼的说了一句:“走吧,我护着你。”

    简短的六个字,却让言昭华感动不已,这句话,曾经是她上一世无论如何都求而不得的的,她上一世多想有个人护着她,然一世无果,没想到这样一句在她心中能掀起巨大涟漪的话,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平常又平常的环境中,由一个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口中说出来,那感觉真是有一点微妙。

    两人并排走在下山的路上,前后依旧没有人出没,两人就那么静静的走着,言昭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宣负手而行,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先前碰到她肌肤的手,脑中完全被那股似乎带着电流的感觉牵动着神经。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爹再过两三个月,就该回来了。”裴宣放慢了脚步,配合着言昭华。

    没想到这句话让言昭华停了下来,痴痴的望着他,裴宣挑眉,又问:“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言昭华摇了摇头,轻柔的说道:“不,我不知道。”继续走了两步,言昭华才反应过来,对裴宣又问:“你是说真的吗?”

    裴宣笑得如沐春风,说道:“军机处新来的奏报,想来应该没错。长宁候一个月前就已经奏报凯旋,这段时日留在那里清理战场,估摸着也就是二三个月以后就能回来了吧。怎么,高兴傻了?”

    言昭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没有说话,不过裴宣却听见她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走到了山下,山脚下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裴宣相貌出众,吸引了不少刚上山的姑娘们的目光,言昭华庆幸自己此刻戴着帷帽,要不然那些姑娘们看她的眼神,估计都能在她身上戳好多个窟窿眼儿。

    裴宣本人倒是毫无自觉,闲庭信步般负手而行,不时转头看看风景,对周围人的侧目表现的很是平淡。

    言昭华不想在外多逗留,便领着裴宣往庄子里去了,庄子里只有两个马夫和几个洒扫婆子在,看见言昭华一个人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婆子迎了上来,给言昭华请安,言昭华顺便解释了一下裴宣的身份,说道:“这位是恭王世子,我与公子走散了,正巧遇见了世子,他的人正替我在山上搜寻公子,去烧些开水拿过来,茶我自己泡就好了。”

    那婆子一听这位仙人般的公子爷居然是王府的世子爷,当即跪下磕了几个头,等言昭华领着裴宣入内之后,才敢起来,慌忙跑去了厨房烧水去了。

    这庄子不大,胜在别致,周围皆是桃林,入目全为桃粉色,庄子几乎被桃林包围着,看着颇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隐士风范,连裴宣这么挑剔的人都不禁对这桃林田庄很满意。

    言昭华请他到厅中入座,婆子烧了一壶开水过来,放下就走了,言昭华从行礼中拿出了茶壶和茶叶等,动作娴熟的将热水倒入大大的洗茶缸里,将两只杯子全都用开水烫过之后才拿出来备用,取出茶叶,过一遍水后,才正经泡上。

    虽然用具和手法比较粗糙,但好歹流程没错,粗糙有粗糙的喝法,裴宣倒不是很介意,他素来只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挑剔,至于看顺眼的,他的容忍度也是很高的。

    接过言昭华亲自泡的茶,裴宣喝了两口,然后就开始打量这厅中的摆设,说是摆设,其实并没有什么,唯一的特色就是这里面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用桃木做的,就围绕这些东西,和言昭华聊了起来。

    言昭华是那种只要你不惹她,她也不会刻意惹你,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典型,裴宣能放下姿态好好说话,她自然也可以,因此这一次对话过程还是非常和谐美满的。

    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范文超终于带着个被绑着手脚,堵着嘴,一路给侍卫们抬着的言瑞谦回来了。

    言昭华看见言瑞谦这样,赶忙追了出去,就看见范文超发髻凌乱,身上衣衫不整,肩膀上还有两处像是被撕破了的地方,总之狼狈不堪,只听范文超说道:“言小姐,令弟给你弄回来了,不是我说,这小子也太难搞了,我们漫山遍野抓了他那么久,他就跟个猴子似的,我在大理寺办案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他这样拒捕的小子呢。不仅打我踢我掐我撕我,他还骂我呢,说我不怀好意,又是要杀他,有时要打他的,我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能张口闭口就说瞎话呢。”

    言昭华听了范文超的话,心里更是对言瑞谦恨铁不成钢起来,言瑞谦被放了下来,看见言昭华,身子又不停的扭动,呜呜的喊叫起来,范文超做了个手势,旁边的护卫就给言瑞谦松了绑,嘴里的布条刚落,言瑞谦就指着范文超说道:“姐,这两个人不怀好意,他们故意扣着我,还打我,用绳子绑我,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想打你的主意!”

    范文超听了言瑞谦这些话,做出一副扶额的样子,对言昭华摊了摊手,说道:“我真不知我是招谁惹谁了,你这孩子太不地道了,叛逆心也忒重了些,我好心好意的去劝你,你就这么血口喷人回报我呀?说我们也就算了,你倒是不怕坏了你姐姐的名声,这孩子怎么说话就不知道动脑子呢?”

    范文超一句话就让言瑞谦闭了嘴,猛地想起来,他当着众人说这些人对姐姐有意,不就是存心坏了姐姐的名声嘛,可,可要是不说,姐姐哪里知道他刚才受了多大的委屈呀!不说的话,姐姐哪里知道这些人有多坏呀!

    左右为难,焦躁的原地转了两圈之后,才没什么底气的对言昭华说了一句:“姐,你相信我,他们真不是什么好人!”

    言昭华看着自家弟弟到现在还不悔改的样子,不禁怒喝一声:“够了!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给我闭嘴,不许再说了!”

    言瑞谦终于被自家姐姐的河东狮吼给吓的不敢说话了,嘟着嘴左右看了看这些,终究是没敢再说什么。

    第七十三章

    因为范文超的一句话,言瑞谦不敢说下去了,范文超这才抬了抬似乎有些扭到的肩膀,言昭华见他为了追赶言瑞谦,居然好好一个贵公子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赶忙招呼他们进去,说道:“今日真是多谢范世子,请入内喝杯茶水吧。”

    范文超看了一眼裴宣,然后又看了看言瑞谦,说道:“茶就算了吧,只要言小姐和言公子别误会我就好,看看我,也挺不容易的,都没敢下死手抓你,还反过来被你挠了几下,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呢,你小子要再冤枉我,我可真要改姓窦了。”

    言瑞谦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可反观二人的形象,他虽然手脚绑着,嘴也被堵着,可最起码没什么表面伤痕,那范文超呢,一身狼狈,出口就是喊冤,搞得真像那么回事儿,活脱一个见义勇为的侠士为了抓不懂事的纨绔子弟费劲心力,苦口婆心的模样。

    言昭华瞧着范文超,她知道镇国公府的嫡长子是在大理寺任职的,寻常抓捕犯人估计也没他这么惨烈,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后面那些人,身上全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狈,而只有言瑞谦,除了衣服乱了点,倒真是没什么损伤,这些刀口上混饭吃的官差们,若是对上真正的犯人,只怕都不会吃这些亏,就因为抓的是言瑞谦,估摸着都不敢伤他。

    又狠狠瞪了言瑞谦一眼,言瑞谦觉得自己如果不是那么怕死的话,简直想以死相谏了,他姐姐这是完全信了这些人的话了,只见范文超又做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对言昭华说道:“人已经给小姐送回来了,小姐真得好好教教这小子什么叫知恩图报,像他这样恩将仇报,狗咬吕洞宾的,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言昭华还没说话,言瑞谦就又跳了起来,对范文超吼道:“你说谁是狗?”

    “言瑞谦你给我闭嘴!还嫌闯的祸不够多吗?”言昭华毫无形象的一声吼,就连范文超都给吓了一跳,看了看裴宣,意思像是在说‘你这看上的也太凶悍了吧’,裴宣倒是毫无自觉,走到了范文超身旁,言昭华训完了言瑞谦,又转过来对范文超他们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快进来喝杯茶。”

    范文超真想进去,可瞥了眼裴宣,就硬生生的把这念想压回了肚子里,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对言昭华正经说道:“哦,还是算了吧,我们这些外男进去也不合适,别回头再给小姐添了麻烦,反正人也给你送了回来,我们这就走了,小姐告辞。”

    说完这句话之后,裴宣也自然而然的对言昭华点了下头,表示告辞,言昭华见他们走的干脆,眼看一群人就到了庄子外,言昭华喊住了他们,然后转身从屋里很快拿出点东西来,是两只装满了点心的食盒,对范文超和裴宣说道:“今日承蒙相助,无以为报,这庄子我们也不常来,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便这两盒糕点,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勉强能入口,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说完就把两只放在一起的食盒给他们送过去,范文超还没从姑娘手里收过糕点这种礼物呢,当即就不客气的伸手接了过去,爽快的说道:“不嫌弃不嫌弃,小姐客气了。那就此别过,改日再见了。”

    言昭华也规规矩矩的给他们行了个福礼,裴宣刚要转身,却有回过来对她说道:“对了,刚才和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言昭华讶然看了一眼裴宣,眸子里透着懵懂,就这小眼神儿看的裴宣心里都一阵荡漾,深吸一口气后,指了指兀自在院子里委屈的用脚画圈圈的言瑞谦,言昭华这才想起,刚才在山上裴宣和她说的话,可最后不也没定什么法子吗?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范文超正饶有兴趣的听墙角,只觉得裴宣这丫太能装了,对着人家小姐和对着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时的态度那叫一个翻天覆地啊,什么时候看见冷的让人冰冻三尺的裴宣这样和颜悦色的跟人说话了?并且听这话,还是上赶着哄人小姑娘呢。

    正暗自爽在心头,就迎来了裴宣一记阴测测,似笑非笑的眼刀,范文超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留下似乎不太合适,干咳了两声,然后就拿着食盒转到旁边去了。

    言昭华见范文超有意避开,而其他那些侍卫居然也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转过去的转过去,低着头的的低着头,裴宣却毫无所觉,柔雅的声音再次想起,轻飘飘的撩动着言昭华的耳朵,只听他说道:“嗯?你怎么说?”

    言昭华直觉这个声音好听的有点危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裴宣毫无所觉般,亦步亦趋,言昭华觉得有点窘迫,可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没法说呀,光天化日之下,裴宣也没做什么,只是跟她说话罢了,可他说话就说话,怎的声音还跟勾引人似的?

    “要,要怎么做,你最后也没告诉我呀!”

    言昭华只好实话实说。

    裴宣挑眉,点了点头,回道:“嗯?不是说了吗?要让他分散分散精力。”

    言昭华也想起这茬儿,却还是不懂:“可怎么分散?”

    裴宣负手想了想之后,就往院子里正探头偷看的言瑞谦身上一瞥,只见言瑞谦当即就被这个眼神扫着吓了一跳,只觉得那眼神比豺狼虎豹还让人心寒,阴森森的透着寒气,虽然有点叫人不敢相信,可言瑞谦确实就是这个感觉,心里也很纳闷,怎么这人看起来病怏怏的,眼神却犀利如刀呢?

    不管言瑞谦什么感觉,裴宣缓缓对言昭华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让他去兵部的演武场,每天跑个几圈,再让人教他点拳脚,不出一个月,他就能消停下来。”

    “兵部……演武场?”

    就算言昭华再怎么孤陋寡闻,也明白,兵部演武场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裴宣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指了指范文超,说道:“你要同意的话,我明天就让他去谢家接人。”

    范文超是镇国公世子,而众所周知,兵部尚书是镇国公府的女婿,也就是范文超的大姐夫。

    言昭华只觉得今日的事情来的都太突然了,让她反应都来不及,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言瑞谦早就被裴宣的一个眼神给吓得跑了进去,院子里不见身影,言昭华不想让言瑞谦变成上一世那样浪荡的样子,最终被赶出长宁候府,是该要让他收收心,兵部的演武场里全是男的,兴许对言瑞谦来说,正是缺少这么个和男人们相处的机会,如今裴宣开口说了,那就自然会办到,言昭华决定原谅这人前几回的无礼和刻薄,如果他真的能把言瑞谦教好了,就是让她磕头斟茶,她也心甘情愿。

    裴宣见她这样子,便知道她算是默认同意了,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主动退后两步,君子坦荡荡的对言昭华告辞:“那就这么说定了,多有叨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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