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十分好笑,“哪有男子去厨房的?”

    “那有什么,先前在盛泽镇时还不是阿虎做饭。”汤玉瀚可不是能被什么规矩束缚的,说着便与云娘一同过去,到了里面还要帮忙,结果差一点将一个菜毁了,被云娘喝住了才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着。

    等到开饭的时候,他却专挑那道没做好的菜吃,又笑,“虽然味道差了点,可毕竟是我帮忙做的。”

    事情本已经过去,偏没一会儿冯千户又遣了个婆子来送东西,道:“自家做的胭脂,玫瑰花瓣是一瓣瓣挑出来正红色的,用山泉水淘出来的,颜色纯正又洁净。本是带给嫂夫人的,只是未来得及奉上,便被汤大人打断了。”

    云娘只怕玉瀚会炸毛,赶紧拦在前面叫人接了,“回去禀报你家千户,承蒙挂记,十分感谢。” 让邓嬷嬷请到外面吃茶,拿红封打赏。

    回首也不看那胭脂,只向江花和如蓝道:“既然是好的,便赏你们用吧。”

    这时再看玉瀚,见他神态稍平,便抚着肚子道:“你扶着我再躺下,如今起身翻身都难了。”

    玉瀚便赶紧来扶,云娘又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已经这样了,你还多心,岂不好笑?”自己又笑个不停。汤玉瀚便也笑了。

    年前汤府有无数的事,只是云娘正是不管事的,且自周蕙莲的事情后,她与大奶奶便不似先前一般十分融洽,只剩下面子情,加之她有身孕,更是万事不参加的最佳借口。

    眼看着到了腊月二十,玉瀚却向云娘道:“几个朋友相约着去找猎,我恐怕要离开家里几日。”

    近些时候玉瀚比先前出去的时候多了,如今又要去打猎,云娘也不知他的猎物是什么,却也不问。她当初一定要随着玉瀚进京,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到如今却一直被玉瀚呵护得十分妥当,便不再平白无故地担心了。

    且她深知玉瀚小事含糊,大事却极有见地的性子,更相信他的才具,便一心帮他准备打猎的用具,衣裳、靴子、伤药等物样样都弄得极趁手方便,又嘱道:“你出门带着阿虎吧,他功夫虽然平平,但总归极忠心。”

    汤玉瀚自然答应,“让人传话给他,明日一早一同出门。”

    到了早上,云娘起身相送,再三叮嘱,“一定小心。”

    “我又不是生手,自然无事,过几天就回家与你一起守岁。”

    几天之后,汤玉瀚果真回来了,却重新穿着三品指挥使官服回来的。

    原来二皇子见皇上对他越发厌恶,自知夺嫡无望,便一直与汝南侯世子商量着污陷玉瀚,只因玉瀚一向并无劣迹,好不容易才找到周三的事捅了出来,又命几个言官上书逼着玉瀚辞官。

    玉瀚一眼看透他们的计谋,加之老皇上亦早就不信任二皇子,于是对外故意免了玉瀚的官职,只冷眼旁观二皇子究竟要如何。

    结果二皇子果真胆大包大,一心想效仿唐太宗来个玄武门事变,杀兄射弟,逼宫篡位。因此,他们一面利用汝南侯府在军中的势力,调动了冀州的一个卫所兵力,加之羽林卫,准备在年前皇上出京祭祀时里应外合,在京郊尽灭诸皇子,逼皇上传位于他。

    只是可叹他们的这些布置,完全在皇上和玉瀚的掌握之中,事情方一发生,玉瀚便擒下汝南侯世子,重接羽林卫指挥史,率军迎站冀州军,一战得胜,护驾回宫。

    “其实都是事先谋算好的,并无一点风险,”汤玉瀚只怕云娘担心,轻声向她解释,“羽林卫中诸将原皆是天子亲卫,只忠心圣上,亦有许多人不服汝南侯世子,听了二皇子矫诏,正在迟疑间,我一出示皇上的手书,大家便都倒戈相随了。”

    “至于冀州卫所的兵士,多是被哄骗而来,听说他们的指挥使谋反,一哄之下便跑掉了一多半的人,我们便只需拿下为首的军官就是。”

    云娘一向知他大事化小的习惯,这简单的描述批不定瞒下了多少凶险,只是见他果然没有伤到一点,便也放心了,“我原本就相信你。”只是她不免也叹道:“二皇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就是皇上也没真正料到他竟然敢,”玉瀚便也叹,“他一向心思深沉,现在狗急跳墙,竟比不得他一向看不起的太子稳重呢。”

    云娘便又想起了汝南侯府,那个赵爷一定也没有好结果吧。

    玉瀚便又笑道:“你要我带着阿虎,如今他竟也得了护驾的功劳,述功做了小旗,虽然只是最下等的武官,但毕竟不再是寻常的军士。”

    云娘果真开心,“荼蘼一定高兴极了。”

    汤玉瀚还有一件事没说出来,原来冯千户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云娘,一直缠着他,见他出门打猎,一定要跟着,怎么赶也赶不起,结果也顺便在此期间立下护驾大功,升任羽林卫指挥佥事,从此就在他的手下了。是以这一次完美的行动,便有了一项不完美的结果——他以后再也甩不脱冯湘了!

    玉瀚复职,且皇上又赏他世袭三品武职,虽然不是爵位,但其实与与嫡长房的侯爵一般可以将三品的官职传给子孙了,这正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武定侯府得此荣耀,自然要摆酒唱戏宴客。云娘也不能再躲着,特别是正日子,她自然要换了全套的诰命袍服出来陪堂客。

    除了暂时被囚禁的二皇子夫妻,其余的皇子及皇子妃都来恭贺,另有各公侯伯爵携诰命夫人们过来,只车子便将武定侯府门前挤得水泄不通,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云娘随在大奶奶身后到门接跪接太子妃,先后迎诸位皇子妃、诰命夫人进来,到了堂上端茶让座,陪着说些闲话;又有玉瀚同僚的家眷,更要她上前寒暄招呼,竟十分忙碌。

    方送了几位夫人过去看戏,云娘便在门前驻足休息,就见玉瀚走过来,赶紧扶住到没人的地方,令她坐下道:“不是让你出来打个招呼就回去的,怎么还在这里张罗?”

    云娘便笑了,“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前面的人还不知怎么找你呢。”又道:“我身子康健,平日里又时常走动,并不觉得累,若是果真累了,我自然回房歇着了。”

    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果然有人找了过来,“六爷,几位皇子们正找六爷去喝酒呢!”

    汤玉瀚只得答应着,又向云娘道:“你便回去吧,我在前面总不放心。”

    云娘赶紧点头,“我也想着,待将客人们都迎了进去,再到厅堂里给太子妃和诸位皇子们行个礼就下去了。”说着推他走。

    玉瀚便只得走了。

    云娘略歇了一歇,方要扶着丫头起身,旁边转过一个人来,上前躬身行礼叫了声,“嫂夫人,恭喜恭喜!”

    原来又是冯千户——不,现在应该叫冯指挥佥事了。云娘刚刚已经听女眷们说起他这一次护驾有功,已经升了官,想是也来参加酒宴。原来他在女眷中的情份果然不错,很多人都认得他。

    云娘十分奇怪他怎么会到了这里,想到玉瀚对此人十分地不放心,又说过不许他再来府里,可是他却又到了眼前。

    云娘有心想呵斥他两句,只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冯指挥佥事神情十分尊敬,举止也守礼,且一直笑着恭喜,她一时倒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道:“冯大人敢是迷路了吧,这里是内院,招呼的是堂客,玉瀚正在前院待客呢。”

    冯指挥佥事便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是特别来见嫂夫人的。”说着指着脸上的一块青肿道:“其实我不过吃了嫂夫人做的菜想当面道声谢而已,只是玉瀚实在霸道,竟因此揍了我一顿。”

    云娘刚见他时就看到了那块青肿,大概因为冯指挥佥事皮肤白皙,是以十分地显眼,原以为是护驾时受的伤,现在方知是玉瀚所为,不免觉得玉瀚果然有些过了。心里又是一软,不好责备,便催道:“你还是去前面吧。”

    “我这就回去,”冯指挥佥事便又陪笑道:“我前两日方知嫂夫人有孕在身,便又做了些茶油送来,”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道:“每日用这茶油搽在腹部,将来便不会留下痕迹。”

    司嬷嬷也教过她这些法子,还说是宫里的秘方,云娘便知冯指挥佥事果真是在女子身上下功夫的,竟连这些都懂,再看他目光澄透,倒也不是色鬼之流,便佯道:“我已经有了,玉瀚亲手弄的,冯指挥佥事送别人吧。”

    “他竟然知道这个?”冯指挥佥事吃了一惊,只得讪讪地收回,又陪笑道:“嫂夫人,我果真并没有恶意,只是尝过嫂夫人做的菜肴,觉得嫂夫人正是极聪明灵秀的女子子,不免心生羡慕,只想聊表寸心。”

    云娘也不再搭话,只略点了点头,起身扶了丫头走了。

    第144章 示弱

    云娘一头走着,一头想这个冯指挥佥事,依旧不觉得他有多少恶意,反似好奇之心为多,只是玉瀚一向对他防备,所以就看他不上,还动了手。

    只是毕竟男女有别,今后她亦不打算再见他了,就是那个妆盒,回去也后也不想留了,还是送出去为好。

    正想着,已经转回厅堂之前,停住脚整理了衣裳走了进去。

    厅堂里正是今日最尊贵的女客,大家正在说话,云娘走进去,亲自捧了茶一一送上。因今日女眷身份高贵的极多,她除四皇子之外多不熟悉,但此时亦不是说话的时候,所以在为四皇子妃斟茶时也只略点了点头,却见四皇子妃向她特别地笑了一笑,心里便觉得不大对,只是也不好问。

    正要再瞧个机会退出去,大奶奶便笑道:“方才太子妃还问六奶奶呢,我正要使人去找,你便过来了。”说着拉了她的手走到前面,向着中间穿着杏黄色衣裳的那人道:“这正是我们府里的六夫人。”

    云娘早知太子妃与大奶奶极好,只是大奶奶却没有带她去过东宫,对太子妃并不熟悉,此时便赶紧行了礼,然后站在大奶奶身后。

    不料太子妃竟然笑着向她招手,“过来,大家坐在一处说说话。”说着便要云娘坐在身边。

    云娘哪里敢在太子妃身边坐下,且大奶奶还没坐呢,满口谦让,只是太子妃却十分坚持,这时大奶奶笑道:“太子妃早听过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如今正好,你只管坐吧。”

    云娘见实在不能推了,方行了礼半坐下来。只是她一向太子没有好印象,连带对太子妃也并不喜欢,眼下更觉得这个妆容富丽、神情严厉的中年女子有些可怕,只中规中矩地坐听着皇子妃们说话。

    太子妃先与别人说了几句闲话,忽然便转向云娘道:“先前汤大人的内宅不顺,太子一直觉得不忍心,便想着等孝期过了再帮汤大人说一门好亲,不想汤大人倒是在江南娶了你,如今都快有儿女了。”

    云娘不知要如何接这样的话好,便只能一笑。

    太子妃也并不是要等她回话的,因此又自顾自地说:“今日我过府来,见你身子不便,身边竟没有一个能帮上手的,不如我帮你给汤大人挑一个出身好的侧室,家里再有什么事也好让她做个臂膀。”

    云娘听了满心不快,原本她并不该反驳太子妃的,但是太子妃既然把话说得如此难听了,她亦不能就此低头,便起身跪下道:“太子妃说的不错,我本出身农家,配不上玉瀚的。虽然现在肚子里有了玉瀚的骨血,可是只要太子妃一声谕命,直接替玉瀚休了妻,另为他再娶高门贵女,能打理好家的,小女子只有答应,再无怨恨。”

    太子妃虽然知道直接给臣下指定妾室有些难看,但眼下的形势也是无奈,还要尽力拉拢汤指挥使,便想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压下来,料汤夫人亦无办法,只能接着。

    但没想到汤夫人竟然直接将了回来,倒将太子妃驳得无言以对。做为东宫正妃,她虽然是君,但毕竟又没有权力直接替臣子休妻,特别是有诰命的夫人。再者就算她果真有这样的权势,亦不能令臣子休去有孕在身的正室,毕竟不论是从礼教还是道义上实在是令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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