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几年每于皇上风疾发作,皇后娘娘皆不眠不休地亲身服侍,起居药食十分经心,许多事情皆不假他人之手,想她和皇上几十年夫妻,经历了无数坎坷,又养育了几个孩子,也应该是有些情分的。

    当然这点子情分远远比不了她对儿子的爱。

    “我当时果真有一霎间是盼着他不好,这一点我不否定,也否定不了。太子应该明白,而他身为人子,于此的感悟恐怕是最深的,”皇后娘娘这时在镜子里又最后照了一照,仪态万千地站了起来,拉住还有些发呆的云娘,“我们去前殿吧。”

    前殿参拜之后,大家又随皇后至太液湖,宫里办了龙舟赛,远远地就见皇上带着一众大臣在水边已经坐下了,大家上前见了礼,皇上便向云娘道:“别人出了孝都急着出来谋官职,只你们夫妻,倒似没事人一般,又是到郊外庄子里赏景,又是去琉璃厂闲逛,竟到了端午才来见朕!”

    云娘瞧玉瀚在一旁含笑而立,知皇上必早已此言向他说过,遂连称“不敢。”

    皇上一笑,却顾左右道:“武定侯与朕相交微时,生性疏朗,淡泊名利,然却有安邦定国的大才,堪为国之柱石。”

    众人自然山呼“万岁”称是。

    皇上便又道:“昔年,诸皇子选妃,武定侯便以不欲参与党朋后戚之争请朕将侯府长女置之待选之外,朕嘉其志向亦许之。”

    “如今,太子却以武定侯长女孝悌贤淑,才堪为妃再三向朕请封武定侯长女为太子妃,朕亦命钦天监卜卦,为上上大吉。因此,今日朕便亲自为太子向武定侯夫妇求亲,还请众臣为媒。”

    太子和岚儿的亲事,玉瀚和云娘早已经默许了,岚儿是有头脑的孩子,千般思虑后还是选定了太子,这也是他们的缘分,就是玉瀚和云娘也决定不再反对。

    成为太子妃,岚儿前面的路一定会很艰难,但是嫁到别家也未必就是一片坦途,将来的一切更在于太子和她两个人。身为父母,他们也只能祝福了。只是汤玉瀚与云娘还要先辞让一番,“臣女自小顽劣,恐当不得太子妃之任,且武定侯府已经出过数位后妃,还请皇上为太子另择佳妇。”

    “武定侯不必过谦,你家的女儿谁不知道人物出众,多才多艺,又擅骑射,”皇上便摆手笑道:“至于一姓之中有数位后妃的,盖皆气运所定,不需拘泥。”

    武定侯夫妇便笑着上前领旨,“皇恩浩荡,臣夫妇自然许亲。”

    今日皇上当众提亲,既是给了武定侯府极大的颜面,给了未来的太子妃极大的颜面,也为岚儿的将来奠定下了最稳固的基石,她毕竟是皇上在众臣面前向武定侯府提亲的太子妃,却非在众臣女间鳞选出来的,从根本上就高出一筹。

    这时皇后娘娘早已经在皇上一侧升座,亦笑道:“太子,如今你岳父岳母已经答应了,你赶紧上前致谢,再择吉日上门送聘。”

    太子便喜滋滋地过来给玉瀚和云娘深深地一礼,“多谢岳父岳母应允!”

    玉瀚和云娘赶紧避开,“不敢当太子之礼,只盼着将来你们情投意合,携手一生。”

    接下来的酒宴格外热闹,众臣皆为媒,便有人出来祝道:“若在民间,今日便为定亲酒宴,臣等恭祝太子太子妃和合喜乐,千秋如意!”大家陪祝,喜庆之语不绝。

    一时间鼓乐大作,几巡之后,又有龙舟之赛;膳房进珍馐馔食、酒果菜蔬;许多文人吟诗做赋记之,繁盛之态不可记数。

    及至吉日,皇家送聘,规模之宏大,绝非民间可比,太子亲至,陪同送聘之人皆为朝中重臣,就连抬着聘礼的亦自羽林卫中选出的将士,所送聘礼,黄金两万,马千匹,又有无数世上难得之物,光华耀目,自皇宫中抬出,入武定侯府,三日方毕。

    太子大婚,礼仪繁复,皇上因身体孱弱,便有早些完成之意,且太子已经年过十六,依例早应娶亲,但是武定侯却一定将婚期定在两年之后,又是太子居中周旋,令钦天监选定了两年后的吉日诏告天下。

    云娘于此事亦有些埋怨玉瀚,“两个孩子都愿意,年纪也不小了,你又何苦一定拦着!”

    “路遥之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两年我正要好好看一看太子。”

    “先前你又不是没认真考究过!”毕竟太子为一国储君,玉瀚为朝中重臣,不了解太子是不可能的。但是云娘却又突然悟道:“你定还有打算!”

    玉瀚点了点头,“便是天家又如何,我定不能让我的女儿吃亏的!”

    云娘想想,却不再问,“那就都依你,如此备嫁妆的时间倒充裕了。”

    汤玉瀚便笑她,“已经备了十六年了,却还没有备好,我想再给你十六年,你亦有东西要备。”

    云娘也笑,“按说天家已经备好了嫁妆,但是我想我们的毕竟是我们的心意。”原来女子嫁入天家还有一处不同于寻常人家,那就是嫁妆亦由天家准备。

    是以皇后早为太子妃备下了丰厚的嫁妆,所有物件,皆为双数,单只金冠便有二十八顶,一年四季、各种场合各自不同,至于各类衣裳用品,更是尽极贵重。

    纵然皇上和皇后不奢华之人,但是他们唯一的嫡子成亲,应该有的体面却绝没有少一丝一毫。

    因此云娘原来备下的许多物品就未必能用得上了,此时她却又道:“不如我将一半的嫁妆交与你,由你安排。”

    汤玉瀚点头,“总之有备无患罢了。”

    两年之后,还未到迎娶之期,皇上因风疾日重,终惮位于太子,退居后宫荣养。因此原本的迎娶太子妃又升为天子娶妇。本朝立朝虽已经上百年,却第一次经历天子迎娶元后,礼部昼夜忙碌进奉新仪注,新帝御览之后,在仪注上添了一笔,“亲迎”。

    历来皇子成亲,尚无亲迎之举,先前太子娶妃,一定要添上尚可勉强为之。但眼下皇上已经登帝位,再无亲迎之礼,但新帝却道:“皇后乃朕至爱女子,非亲迎不能示之朕之深情。”

    故是日,新帝率百官亲至武定侯府,武定侯于门前恭候,延到正堂,新帝向武定侯三揖,武定侯还之三礼,陪入内室,见武定侯夫人,亦同礼。再入内,揖之皇后,皇后起,还礼,出母家,上丹舆,新帝乘马在前导入皇宫。

    云娘见岚儿的车驾离家去了,两行眼泪不觉流下,却又拿帕子擦了,笑着向玉瀚道:“我是高兴的。”

    “高兴归高兴,可是未免没有不舍之情,”玉瀚轻揽着笑道:“好在接下来我们给崑儿办喜事,却是娶进门来的。”

    “下面的两个又是一娶一嫁,”汤玉瀚瞧着云娘,满脸的笑意,“也不知道再接下的是男是女。”

    云娘就啐了他一口,“你倒乖觉,我还没说就猜到了。”

    “如此大事,我岂能不知,”汤玉瀚便笑,“我们如今亦要儿孙绕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为止,正文完结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谢谢!

    这篇文是作者

    第一篇上首金的文,给了作者莫大的鼓励,一切都归功于大家的支持!

    关于岚儿的亲事,是写这篇文时作者最犹豫不定之处,还在写辽东故事时就反复思考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没有让岚儿见到靖海侯的公子,也就是决定了岚儿不会嫁入靖海侯府。

    为什么这样写,作者也很难说得太清楚,就是如此决定了。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当年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时,有一天他的女儿发现他在大哭,就问,托翁回答,“安德烈死了!”女儿就说,“那就不要让他死啊。”托翁摇头,“他必须死。”作者并不敢与托翁比,但是在人物的发展上,确实感觉到写着写着就不能随便逆转方向了。这也算给自己找的一个小小的借口吧,大家勿笑。

    岚儿的性格并不全像父亲,也不全像母亲,作者觉得她就是适合做皇后的,那种气场十分强的女子。

    番外今天晚上七时会更,然后过一些时间也许还会有。因为作者写文时的本意想将明清时出色的织品大部分写出来,但最后只写了妆花纱、改机绸、丝布、壮锦等几项,觉得有点意犹未尽,但最近太累了,总要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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