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与圆真这两位小朋友真不像是在辩论,各自脾气好的没话说,而且双方言语稀少,根本没有寻常辩论的唇枪舌剑场景,最重要的是两人说的话还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会儿问“天会下雨吗”,一会儿问“佛门吃斋,要怎么维持营养”,金山寺前所有看客听着听着都是有些发困了。

    坐在主位上的李三清偷偷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之前教的圆真那一套都白交了,这有德小和尚哪有一丝他师叔的风采。这位天下第一宗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要不然圆真到时候真借故上厕所耍赖,他这个坐掌教的面子上倒没什么,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的。

    威严肃穆的皇轿前,眼光始终都在宋家年轻宗主身上的朱自清神情平静。忽然,他扭头撇向山脚方向,嘴角微翘,表情变为冷笑。正在这时,李三清与无量僧人也不约而同望向那里。

    三人神情不一,朱自清一脸冷淡,眼神愈发寒冷。李三清抚须而笑,一整天时间无聊时光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兴趣。而金山寺主持无量僧人,脸上无一丝变化神色。

    那里自然是木真青在与楚萧然对战,正在与姬若水对于之前宋家年轻宗主说的那句“你是我的”而打情骂俏的宋逸安心有所感,神情一凜,他伸出手摆出禁声姿势,转身看向山脚方向。

    姬若水见宋逸安神色如此,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安静下来。林空竹看着眼前这一对儿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与宋逸安一路走过来,作为女人,她是真有直觉的,猜到了世子殿下心有所属。在长生宗时,她见世子殿下即便与那长生宗千金那么大的美人都不多说话,就更加确定了。一念及此,林空竹目光再度移向姬若水,心里喂然长叹。这世子殿下薄情不假,可也多情。每一次他让自己走,不都是怕自己到最后陷太深无法自拔吗?想一想,自己与那徐钟晚,对于世子殿下来说,相比于眼前这位女子,归根结底还是同一类人。

    宋逸安蓦的问道:“你知道你是谁了?”

    这话问的委实有些不着边际,若旁人听了肯定摸不着头脑,问我是谁,肯定叫什么名字就是睡了。可姬若水只是微微一愣,就明白了那宋无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低头不语,看不见其脸上表情。

    宋逸安回头见姬若水如此,不忍再问,话锋陡然一转,开玩笑道:“想走就走吧,做公主多好,听着就比本宗主这个世子殿下气派。而且本宗主听说那楚萧然是隐于江湖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大宗师,可与云山尽木真青这一类人打架。你跟着他,别的不说,武功肯定进步很快,说不定就能超过本宗主。到那时你若来找我宋家报仇,本宗主还不得束手待毙?”

    姬若水猛一抬头,气的小脸通红,一大堆话憋在心里,最后还是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怒气满满冒出一句话:“还我家剑来!”

    宋逸安摘下腰间若水剑,在姬若水面前晃了晃,揶揄道:“当初好心给你,你偏不要,如今本宗主又不想给了。你跟着那楚萧然,待学成回来有本事就从本宗主这夺回去。”

    林空竹只感觉世子殿下这话说的有些伤感。

    姬若水眼中有水汽出现,她抬起头与宋家年轻宗主四目相对,紧咬嘴唇,仿佛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真要我走?”

    是你真要,而不是你真想。

    宋逸安抿起嘴唇,故意撇过头不看姬若水,不露痕迹叹口气,说道:“这样无论对后周还是宋家,都是最好的结果。”

    可你刚刚还说什么我是你的啊!这自然是姬若水心里的话,她强忍泪水,愤然转身而去。而宋逸安看着女子的背影,心脏好似在被千刀万剐。

    待女子身形消失在视野,宋逸安失魂落魄坐下,低头苦笑看着手中的若水剑。小半年不见,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是闹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宋家年轻宗主轻抚剑身,他让她走,何尝不是为她好。这一趟金山寺之行,凶险难测,你后周幼公主的身份今日以后必定大白天下,朱家天子会放任你继续活下去?只是上山见一面而已,那楚萧然就不得煞费苦心,在山下造出那股动静。

    林空竹在一旁很识趣的闭口不言,她刚刚听到“公主”,“后周”这两个词眼,已是让她受到了不小惊吓。大明皆知,八大异姓藩王中,就只有后周没有封土,甚至没有正统王室成员。这对于大明朝是一个禁忌,普通百姓触之必死。

    宋逸安蓦的起身,下山而去。刚话说的有些急,还有一些话没跟姬若水说。况且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会再相见,他还有一些交代的话必须对那楚萧然说道说道。

    ————

    飞来峰山脚战况激烈,只看那街道两旁成片倒塌的房屋以及地上几尺深的纵横沟壑,就能猜想出这一番战斗是如何的惊天动地。之前木真青和东方大明喝茶喝酒的那个酒馆,因为远离战场而并没有受到波及。但那年轻店小二,却早已瞠目结舌。他虽然离得远,但感觉的到大地在震动,而且他可以看的到那里的房屋在成片坍塌,两道人影快速移动,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店小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心想今天没去金山寺看那佛道之辩也不是什么遗憾事了。

    战场中央,街道上。木真青气定神闲,一身青衣再加上那浑然一体的儒雅气质,当的上丰神如玉四个字。而那柄寻常长剑在他身体四周像飞鱼一样,灵犀游动。

    他的面前,楚萧然浑身不染一尘,金黄璀璨的华贵长袍刺人眼睛,更刺心神。这位注定藏不住的大宗师,虽然赤手空拳,但周身凌厉气机却像是一道道剑气,另一般武道高手也不得近其身半步。

    木真青嗤笑道:“楚萧然,说好的挡你者死呢?”

    楚萧然置若罔闻,右脚缓慢踏出一步。只听天地间似有一道炸雷声响起,场间先是平静的出奇,而后只见木真青瞳孔微缩,后撤一步,游动飞剑回持在其手中,如临大敌。

    下一刻大地猛然震动,楚萧然第二步踏出,一股王霸之气随即从前者体内喷涌而出,天下万物在这一刻都不由萌生出一股敬畏感。

    一直充当看客的东方大明见状眉毛一挑,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后周余孽。刚才楚萧然造成的那番动静,即便是他也做不到。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东方大明打不过那楚萧然。单论杀人手段,这天下能比的过他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只是想要迸发出实质气息,则是需要高超的心境才行。当今天下东方大明知道的,以剑入道的云山尽身上有,那是股令人神往的浩然之气。已经进入天道的李三清身上有,那是一股让人高山仰止的神圣之气。金山寺主持身上也有,那是一股让人心生膜拜的仙佛之气。

    但无论云山尽,李三清还是无量僧人,都是经过岁月洗礼经过时间考证的老古董,不能以常理度之。难道说如今眼前这位不过不惑之龄的长相普通的男人,心境可以以以上三位相提并论了吗?

    想到这,东方大明不自觉迈出一步,右手已是握住了腰间那柄在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七的开山刀刀柄,冲木真青高声喊道:“木真青退下!”

    已是大明朝公认的新剑神木真青自然心有不甘,他身形不动,左手托剑,右手屈指放在长剑剑柄尾部,大笑道:“东方将军稍安勿躁,待木某先打痛快了再说。”

    东方大明不由怒火中烧,大吼道:“你木真青这一败心境坏了事小,怕就怕你一败涂地,被那楚萧然顺势拿去了性命!”

    说话间,木真青的右手已经轻微弹击在了长剑剑柄上。长剑受力极速激射而去,如一道流星,眨眼便来到了楚萧然跟前。

    弹指一飞剑!

    而楚萧然面无表情,只是简单伸出右手,如天热时节给自己扇风那般,对着木真青的飞剑轻轻摆动手掌。而那柄本来极速而来的飞剑在距楚萧然不过一丈距离时,骤然停住,再难前进一寸。

    楚萧然依旧悠然迈着步子,继续前行。

    木真青嘴角一翘,也向前走去。他右手屈指,每走一步,必弹击一指于那柄长剑之上。

    只见街道上,一个轻轻扇着手掌,一个自在弹击手指,看着都是那般轻松安逸。可街道两旁本来坍塌的房屋,却不知为何又被四分五裂开来,而且随着木真青与楚萧然二人越接近,房屋则被切割的越零碎。至于两人所站立的地面上,早已是遍布疮痍,大地塌陷。

    本来只相距十步的两人,却硬生生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木真青手指抵在剑柄尾端,楚萧然掌心对准剑尖。二人皆是再难前进一步。

    木真青眉头一皱,撇头没来由问道:“你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东方大明一跃而起,来到楚萧然头顶。他腰间开山刀随即出鞘,继而光华漫天,另日月失色。

    一刀迎面劈下。

    这一刀之威震天动地,足以劈开大岳昆仑!

    感受到这一刀之威的木真青险些肝肠寸断,即便他知道这一刀不是对准自己。

    就在开山刀刀锋已经快要贴近楚萧然天灵盖时,一只手不知从何处突然伸出来,然后在剑道宗师木真青吃惊的眼光中,一把握住了刀身。

    “给我个面子,不要打了。”

    话音落,场间大地轰然下沉一尺有余,一股狂暴气旋如龙卷风肆虐,直接风卷残云般横扫了方圆百米的坍塌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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