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风正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丈夫,作为父亲也不是太合格,他的问题不在于冷酷无情,而是多情滥情,他是一个感情丰富且细腻的人,共情能力很强,现在儿子命悬一线,刘风正爆发出最大潜能,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换回儿子的未来。
    医疗上的手段是首要的,刘康乾是公务员编制,看病报销比例大,这一点不用发愁,就算是非医保用药,以刘风正的财力完全可以应对,他想的是其他手段,比如去庙里烧头香,请心理辅导师开解儿子等,自己更是推掉很多业务,把时间留给儿子。
    辛秀丽同样也请了长假,专程陪护儿子,一家三口本来个个都是超级大忙人,现在却整天聚在病房里,这让刘康乾想到自己小时候生病,父母也是这样双双请假陪着自己的,那时候的天真蓝,生活真单纯。
    刘风正和辛秀丽是标准的家庭包办婚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当初结婚的时候轰动全城,堪称世纪婚礼,两家人都非常满意这桩婚事,除了两位当事人,为了双方家长的满意,他们拆散了两个年轻人原本的爱情,硬将两人捏在一起,强扭的瓜哪有甜的,只不过两人都是干部家庭出身,识大体,没有闹什么乱子,反而很配合的完成了长辈交给的任务,生了个大胖小子,刘康乾的出生并没有挽救婚姻,反而让刘风正和辛秀丽如释重负,因为他们的使命已经结束,可以各玩各的了,二十多年来,夫妻俩一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直到今天,才因为儿子的病重新走到一起。
    今天正巧是辛秀丽的生日,若在往常,她一定会彻夜狂欢,不醉不归,但儿子得了重病哪有心思搞活动,她推掉一切应酬,依然来到病房陪儿子,可是推门进去,却发现一团漆黑,辛秀丽顿时心凉了半截,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忽然一点火光出现,是打火机的光,继而是几根生日蜡烛,丈夫和儿子坐在生日蛋糕前,轻轻拍手唱起了生日歌,辛秀丽心里一阵暖流通过,上前许愿吹蜡烛,刘风正还将一顶纸板皇冠戴在她脑袋上,等吹完蜡烛,顺手蘸了一点奶油涂在辛秀丽鼻子上。
    辛秀丽也抓了一把奶油回敬刘风正,老夫老妻了还闹成一团,刘康乾当然知道这是父母为了哄自己开心,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想哭。
    这是刘风正特地安排的高级病房,带套间的,医保不能报销,全是自费,偌大的病房里没别人,就一家三口,在吃蛋糕之前,刘风正拿出一瓶红酒,三个酒杯,还别说,老刘确实能整景,把泡妞的法子拿来对家人使用,威力倍增,连辛秀丽都感动了,那些小奶狗小狼狗什么的,论实力,都不如刘风正这个老gb。
    烛光晚餐后,刘风正拿出口琴吹奏一曲,给自己讲了几个励志的小故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陪护的男保姆也来了,两口子嘱咐儿子好好休息,起身离去。
    来到医院停车场,刘风正问辛秀丽有没有开车,辛秀丽说医院停车场的车位太紧张,自己是打车来的,于是刘风正说我送你一程吧,辛秀丽想了想,上了老刘的车,可是刘风正驾驶着这辆奔驰车直奔酒店而去,停在大堂门口,将车交给门童去泊,挽着辛秀丽走进酒店。
    辛秀丽心知肚明要发生什么,但并没有拒绝,刘风正早就开好了一个景观大床房,能一百八十度俯瞰淮江夜景的豪华房间里摆满了红色玫瑰花,香槟酒,花瓣浴已经备好,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些开销。
    刘风正不差女人,他对辛秀丽也没啥兴趣,一切都是为了救康康,指望配型遥不可及,生二胎事不宜迟,既然做,就要做全套,这是老刘的宗旨。
    今夜不能说小别胜新婚,简直是焕发第二春。
    两人是掐准日子的,之后几天又做了几次,刘风正宝刀不老,还真就中了,辛秀丽用验孕棒测试了一下,两条杠,二胎有了。
    可就在这时,刘康乾的主治医生告诉刘风正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刘康乾配型成功,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在中华骨髓库中有两个人都能和他初步配得上。
    刘风正心里有点乱,心说老天爷你是不是在玩我!
    ……
    医科大附院停车场,傅平安从车上下来,正看到许久不见的顾北。
    以前安兰贸易还是一家小公司的时候,顾北给傅平安当司机兼助理,后来公司慢慢扩大,正规化,顾北因为学历低,不会外语,一直停留在低端岗位,再后来傅平安淡出管理层,一心专注于学业,就不再需要司机,顾北在公司拿着高薪没人敢辞退他,心里过意不去,就悄悄辞职了,巨强也和他共进退,一同离开了安兰。
    当傅平安的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没挽留,人各有志,他尊重顾北和巨强的选择,今天重逢,看顾北开的车,穿着打扮,混的应该不差。
    顾北原本只是一个混迹于酒吧夜场的底层混混,这种人的结局几乎是固定的,要么嗑药死在街头,要么监狱里度过余生,是傅平安硬生生改变了他的命运,把他往高层次上带了一大截,顾北一直将傅平安视作偶像,不自觉地学习他的做派,学他的风范,学他说话的语气,在公司里还有人认错过背影。
    再见到偶像,顾北非常激动,掏出烟敬上,傅平安笑道:“这里可是医院。”
    “草率了。”顾北也笑了,“老大来看朋友么?”
    傅平安说:“有点别的事,你还记得咱们公司曾经搞过一次公益活动么,员工都在中华骨髓库报名,昨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和一个患者配型成功,今天在医院看看情况。”
    顾北一拍巴掌:“这不巧了么,也给我打电话了,说初配成功,要我来做体检,做高分辨,我女朋友说啥不让我来,我寻思这事儿如果老大遇上,肯定出手,所以我就义无反顾的来了,还真巧,竟然遇上老大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医学技术大楼,顾北说他开了家清吧,生意还不错,巨强在他那里当服务员,业余时间做吃播大胃王,光打赏就能挣不少钱,两人都算走上事业的快车道了。
    医技楼里,一位负责骨髓移植的医生接待了两人,医生见他俩认识也觉得特巧,说真是巧了,捐献者和受捐者都是年轻小伙子,缘分呐。
    傅平安随口问道:“受捐者是什么人?”
    医生说:“抱歉,这个不能透露,这是规矩,捐献者和受捐者不能见面,也不能了解对方的身份。”
    顾北说:“又不是捐精当爹,捐骨髓救人性命而已,有什么忌讳的?”
    医生说:“出过不少状况,比如捐赠者见受捐者家境不错,临时反悔要巨额补偿才愿意继续捐的,这毕竟是性命交关的事情,捐与不捐,对于受捐者是巨大的心理冲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做出这样的规定,希望你们谅解。”
    傅平安并没有想做别人救命恩人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想救人,对医生的说法没有意见,老大都不说啥了,顾北自然也不再多说,两人做了体检,又做了高分辨,接下来就等结果了。
    对于这次配型的成功率如此之高,医生表示千载难逢,尤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做到如此更是老天开眼,他说一般同胞兄弟姐妹也只有四分之一的几率,你俩简直是上天派来救命的天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平安想到了一些事情。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又遇到一个人,潘晓阳捧着鲜花匆匆而来,傅平安问她去探望谁,潘晓阳说你不知道么,刘风正的儿子得了白血病住院了,
    傅平安心里咯噔一下,说我和你一起去吧,然后让顾北先回去,自己跟着潘晓阳一起去住院部大楼血液科病房探望刘康乾。
    血液科病房里人满为患,环境污染,食品卫生问题,都是造成血液病的元凶,每一个病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病床有限,有些人住在走廊的加床上,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个小孩才五六岁的样子,看爹妈的穿戴只是一般工薪阶层,这么小就得了绝症,想想都令人抑郁。
    刘康乾不在血液科病房,潘晓阳打了个电话确认地址,带着傅平安去另一座楼,在国际部特护病房里找到了刘康乾,这地方傅平安熟,他车祸后就长期住在这边,有几个护士还认识呢。
    刘风正万万没想到傅平安能来探望儿子,急忙热情接待,冲刘康乾喊道:“康康,你大学同学来看你了。”
    这是一次正常探望,大家都说着客气话,不咸不淡的尬聊着,傅平安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刘风正说如果有我不会客气的,不过我们家康康吉人自有天相,配型配到两个人,这下胜算可就高了,可惜医院有规定,不能泄露捐赠者的身份,不然我一定要好好酬谢一番。
    “我就说烧头香有用吧。”潘晓阳说,当着傅平安和刘康乾,她没有表现出和刘风正的亲密之情,但谁都知道,她和刘风正有一腿。
    傅平安心思大乱,各种设想浮上心头,再也坐不住了,推说有事先走,他要好好捋捋这里面的关系,有高科技手段帮忙,再乱的关系也能捋清楚,获取这些人的dna也不是难事,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水落石出。
    顾北的血样,刘康乾的血样,很快就搞到了,一并送往法医鉴证中心,傅平安已经是这里的老客户了,他并不要求出具盖公章的鉴定文件,只要一个结果。
    结果很快出来了,连同他自己的基因样本在内,这三份有高度的重合性,但又达不到同胞兄弟的水平,有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或者叔伯兄弟。
    傅平安有些晕,他忽然就又多了两个兄弟,加上早先找到的姐妹潘晓阳,再加上没有血缘关系的范东生,还真是不孤单啊。
    令人膈应的是,自己的生父很可能是刘风正,那潘晓阳岂不是和生父l伦了,想到这里,傅平安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让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呢,也许继续追查下去,对谁都好。
    可是就此止步,放弃寻找生母,是不是不太公平呢。
    就在傅平安纠结犹豫的这半个月里,高分辨测试结果出来了,两人都符合配型标准,但只能有一个入选,傅平安受过重伤,体检的综合评分不如顾北,相合度也差了一点,所以这次骨髓捐献者应该是顾北。
    医生说,所谓骨髓移植只是沿用下来的习惯性称呼,现在已经不再钻脊椎取骨髓血了,而是从外周血中直接采集造血干细胞,过程和普通捐献成分血过程一样,当然开始需要将大量存在于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动员到外周血中,这就得连续四天静脉注射动员剂,第五天进行采集,不用手术,用血液分离机就能搞定。
    “听说多少有点不那啥,所以还是我来吧,老大你不介意吧。”顾北说。
    傅平安拍拍顾北的肩膀,夸赞他几句,闲扯一些家长里短,慢慢就转到顾北的身世上,顾北说自己是外婆带大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看来外婆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了,傅平安说回头我去你家看看老人家吧,顾北眼神黯然了一下,说外婆已经去世了。
    “这么大事怎么没告诉我。”傅平安责备道。
    顾北闷头不说话。
    傅平安一阵心疼,他一直将顾北当兄弟看待,更能设身处地的共情,顾北家庭出身低微,没有父母照料,是外婆拉扯大的,他天资不差,本该像刘康乾那样接受良好的教育,至少也应该像自己这样有父母的爱才是,但顾北从来没有,他在丛林一般的城市社会底层长大,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将他拉到正轨上,也许早就成了瘾君子或者杀人犯,死在某个污水横流的巷口深处了。
    顾北骨子里是自卑的,对自己是仰视的,崇拜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哥哥,如果他知道,亲生父亲还在世且活蹦乱跳风流倜傥,亲生母亲说不定也还活着,那会对顾北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刺激吧,带给他的很难说是惊喜还是仇恨。
    也许顾北会因此拒绝捐赠造血干细胞给刘康乾,以此作为报复,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的权力。
    知道太多秘密的傅平安感觉快炸了,他需要找一个人倾吐一下。
    2018年就要来到了,美国的学校开始放寒假,谷清华即将归来,而一直在游历世界的沐兰也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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