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树林后,华伯贞便见几个坟包大小的粗制小土窑,正从烟囱里冒着黑烟。
    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在窑旁用铁锤敲碎白色的石头,然后用石碾碾成粉。
    “这是在烧石灰啊?”华伯贞见状,心中难免失望。
    “大哥不要瞧不起烧石灰,这可是我中华民族的传统艺能,高尚的很。”赵昊便煞有介事道:
    “君不闻于少保有诗曰‘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那也是烧石灰……”华伯贞苦笑道:“这玩意儿没什么太大用处,也不值钱。还不如直接跟姓刘的要银子划算呢。”
    “这东西是不值钱,但用科学的方法处理一下,便可以腐朽为神奇。”赵昊却摇头大笑道:“甚至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华伯贞难以置信。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赵昊笑笑不解释,问在这里负责的俞奔道:
    “有制好的成品吗?”
    “回公子。”俞奔摘掉大口罩,忙答道:“今早烧好了第一批,已经出了几袋了。”
    “很好。”赵昊便命他取来一袋,打开给华伯贞看。
    华伯贞伸手捻了一把灰色的细粉,笑道:“你这石灰粉里掺了料。”
    华家在东亭的园子就是他监的工,自然对各种建材都不陌生。
    “懂行。”赵昊笑笑不解释,让人将那袋灰色的细粉扛回去,来到村外那道正在施工的营墙旁。
    俘虏们在民兵的监视下,垒好一层砖,抹上一层浆,然后再一层砖,再抹一层浆,再砌一层砖……
    几个俘虏正在一旁拌浆,只见他们将石灰粉、粘土和沙子掺在一起,不停的搅拌成糊状,就可供使用了。
    这也是传统的三合土了,南京北京的城墙都是用这种灰浆砌成的。
    赵昊便让人将带来的灰粉倒在地上,再加上三倍的湖沙掺水搅拌均匀后,使用这种新式的砂浆重新砌一段墙。
    “两天后我们再来看。”赵昊朝华伯贞挤挤眼。
    “两天怎么能够?”华伯贞笑道:“灰浆得七八天才能干。”
    “我这个明天就很结实了,不过后天效果更好。”赵昊拍拍手上的土,笑道:“这两天咱们到处转转,看看岛上还有什么好东西。”
    “成,既来之则安之。”横竖华伯贞得等到三天后,刘员外那边有了结果再回去,便欣然同意。
    ~~
    那厢间,刘正齐回到东山,让人将一干西山老乡都请到家里来吃酒。
    等所有人都到齐,已是掌灯时分。刘员外大张筵席,向诸位老乡连敬了三杯酒,未曾开口泪先流。
    “会长这是怎么了?”一干西山商人和大户面面相觑。“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快说吧,咱们都是西山出来的兄弟,肯定帮忙!”
    “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洞庭商人的团结,在此刻尽显无疑。
    “呜呜……”刘员外感动的一塌糊涂,使劲擤擤鼻涕道:“刘某多谢诸位同乡高义,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讲就是了。”众人纷纷催促道:“会长平日可不是这么扭捏。痛快点!”
    “好,那我就直说了。”刘员外深吸口气,朝众人深深作揖道:“某有一事相求,还请诸位同乡答应——将你们在西山的田产宅地,全都转让于我。”
    “哦?”众人不禁大奇。“西山连块像样的田地都没有,都是些荒山野岭的。会长要那玩意儿干啥?”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是兄弟的就先别问了。”刘正齐总不能说,我他娘的让个孩子捏住卵蛋,给人家跪了吧?
    实在是羞于启齿,也不足为外人道哉。
    “这……”一众同乡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成,不问就不问。那会长哥哥出多少钱?”
    “苏州府的市价是一两银子一亩荒山。”刘正齐便试探道:“咱们西山的地价只有一半,我当然不能让兄弟们吃亏,也按照一两银子一亩算,如何?”
    “一两啊……”众人纷纷盘算起来。
    他们祖祖辈辈外出经商,还不是因为西山都是些种不了稻子也栽不了桑树的山地?
    这几年,西山没了人烟,那些地就彻底成了荒山,更加不值钱了。
    刘正齐出一两银子买一亩地,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可乐意归乐意。要是不趁火打劫,还能算是合格的商人吗?
    便有人一脸心痛道:“会长啊,按说你要买别处,一两没毛病。唯独咱西山……那可是从前朝就传下来的祖产啊,实在难以割舍呀。”
    “是啊会长,我家还打算这两年收拾收拾就搬回去呢。”
    “会长,我家祖坟还在山上呢,怎么能把祖宗都卖掉呢?”
    “行了行了。”刘正齐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我加钱!”
    “加多少?”洞庭商人们异口同声问道。
    “再加半两。”刘正齐腮帮子哆嗦几下。
    “二两一亩,一文都不能少!”众人一起伸出两根手指,那厚颜无耻的样子,让刘正齐险些骂娘。
    “成成,二两就二两!”不过这价钱,也在刘正齐的预计之内。时间有限,他也顾不上蘑菇了,便没好气道:“明天中午前,都把地契拿过来。误了时辰,我可就不认这个价了!”
    “会长哥哥放心,明天一早就送来。”
    “误不了你的正事儿。”一众西山商人喜出望外。他们谁家都有成千上万亩山地,在西山一年年撂荒也是白费,能用这么高的价格卖出去,其实是去了一块大心病。
    草草吃过酒,众人便各回各家,寻各自的地契去了。
    刘正齐也让下人,将地窖中的存银全都搬出来点数,看看够不够明天交割之用。
    瞧着白花花的银子堆满院子,他婆娘马氏心疼掉泪道:“老爷,真要拿家里全部的钱,去换西山的荒地,你是发了哪门子疯?”
    “不换你儿子怎么办?咱们这个家怎么办?”刘正齐颓然坐在台阶上,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全当破财消灾了。”
    “你到底惹了哪路神仙啊?”马氏不解问道:“能把咱家逼成这样?”
    “你就别管啦。”刘正齐郁闷的把脑袋埋进裤裆里。
    那小子本该叫自己岳父的……
    哎,真是一念之差,天壤之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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