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数日过去,经武维义这么一点拨,众人果然如今再学起来,便不如之前那般费力。非但不费力,而且还学得特别有趣,就连仰阿莎从旁也都学得了一二。

    然而,由于为了学夜郎语,毕竟又是在这僰寨耽搁了数日。毕摩于这几日内无一天不是惴惴不安,忧心忡忡,只一心祈求家主那边莫要是出了什么状况。

    眼看众人如今皆已是大致学得二三,毕摩便私下提议众人是即日尽早动身。柯迩遐义这些天本想与阿莎提一提让她一起随众人夜郎驰援的事情,但又看到她整天与众人待在一处学着夜郎语,兴致甚高。便也就一直不忍打扰,但眼下出发在即,若再不说只怕是要赶不及了。

    “阿莎,父豪与你母主此番已然决定,便放你出去历练历练……呃,也好长长见识。此番夜郎之行,你便也一并随行吧!”

    仰阿莎只当父豪将他叫去一边是所为何事?一听,不禁是柳眉一竖,并是努嘴说道:

    “父豪,阿莎才不要去什么夜郎嘞!那里人都坏得很,一点都不好玩!”

    柯迩遐义早是猜到就凭这阿莎的脾气,定是轻易不肯的,于是便假装严厉呵道:

    “胡闹!阿莎啊……你此番前往夜郎,乃是替你母主前去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去要去协助你天玑姨母的!”

    仰阿莎从小就没有见过这个姨母,自是感情不深。更何况,她仰阿莎从小便是娇惯着的,当然也不会在乎别人有什么难处。唯一心中所愿,只要是她与父豪、母主能够平平安安的便是很好。因此,仰阿莎自是极不乐意的说道:

    “阿莎才不管什么姨母,阿莎就是不去!母主也不能去那虎狼之地!”

    此时,九黎尤女亦是走近了过来,知道阿莎的秉性,便与柯迩遐义是一并劝说言道:

    “阿莎,如今族中也唯有你身上的蛊王能够帮到你的姨母,夜郎乱则祸及僰族,此事并非你姨母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僰族兴衰乃至存亡。可不是儿戏,莫要胡搅蛮缠,前往夜郎,务必要一切听从武先生的安排。”

    只见仰阿莎撅着小嘴,依旧是不情不愿:

    “不!阿莎不要离开母主和父豪!不想离开寨子……大不了……要不?嘿嘿,以后阿莎再也不去外面瞎跑啦!天天便在寨里筛虫炼蛊,好好的替母主分忧如何?”

    柯迩遐义与九黎尤女听罢,不禁是相视一眼,又各自摇头:

    “哎……阿莎啊!现在真不是胡闹的时候!此事若真是有个闪失,只怕你日后就算想要在寨中安心炼蛊,也都是不能的了!”

    仰阿莎听父豪将此事说得这般严重,且神色又极为严肃,只觉很是奇怪。自仰阿莎记事开始,父豪却是很少如此跟自己说话。因此,阿莎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便不敢再说什么,但依旧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依我看,此事根本便无需这般周折!夜郎之乱,症结不在蛊王,而是在那坏蛋摩雅邪!因此,就是阿莎去了,那也是徒劳啊!”

    仰阿莎虽是率性而言,但也确是说得极有水平。柯迩遐义听过,居然一时被驳得是说不出话来。而九黎尤女则是继续苦口言道:

    “阿莎,此间纷乱,罪魁祸首确是摩雅邪不错,但若能助得老国王度过此次难关,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啊!”

    仰阿莎眼珠子一转,便又是想好了对言,正当要说,却见武维义等人正巧是从她眼前路过,便是提了嗓门,大声在那说道:

    “蛊王又不能让人返老还童,最多亦不过是能将那人的性命续上一续罢了。想那老国王横竖都已是成了蛊人,死或不死又有何区别?所以,这法子不过就是个拖延之策罢了!倘若是没了蛊王,那又该当如何?武先生雄才伟略,难道就毫无办法了吗?”

    仰阿莎说此话时,所用的乃是羌语。而这一番话,显然就是说与武维义听的。武维义听罢,只觉得这仰阿莎确是伶牙俐齿,此话虽是胡搅蛮缠,其实事实也确是如此。

    且阿莎这后一句恭维的话,又是这般指名道姓,自是要将武维义一并拉下水来。果然,武维义听过之后,便亦是缓步前来,见过寨主与巫主过后便是开口言道:

    “阿莎此言却确是有几分道理,若是想要一劳永逸,确是理当设法根除摩雅邪才是!”

    仰阿莎听得武先生竟是能帮着自己说话,不禁是鼓掌笑道:

    “对啊!对啊!阿莎便也是这般想的,既然武先生都这般说了,那何不直接给那摩雅邪下个死蛊?……亦或是找个人过去,一剑将他给刺了,让他一命呜呼不就万事大吉了?”

    柯迩遐义听罢,知道此事绝难成功,不禁是呵斥道:

    “阿莎!那摩雅邪,乃是夜郎第二大部落的酋豪。身边能人何其之多?又怎肯轻易是为我等所刺?”

    武维义此时却果真是另有了一些想法,这件事本在他脑海之中盘旋了也有一阵子,现在既然被仰阿莎所提及,便是与众人直言道:

    “其实……阿莎姑娘所言倒也并非是毫无道理,想那摩雅邪既是乍部之首,若能将其除去,确是可以一逸待劳!”

    柯迩遐义虽是素来勇猛过人,但也深知行暗刺之事的风险,那于行刺之人而言,便是个十死无生的要命差事。因此,他当即便是否决道:

    “刺杀摩雅邪,只怕是有去无回!……而且据说那摩雅邪非但多智,且其本领亦是极高。只怕一般人是很难近身。而且即便是能刺杀成功,行刺之人恐怕也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武维义此言听罢,不禁是令他想起了“荆轲刺秦王”的典故来:

    “倘若……是以献蛊之名,将摩雅邪是赚入别处,再行刺杀,或许能成!若再能事先布置下一两条暗道,想要全身而退,料无大碍!”

    毕摩从旁听罢,却依旧是摇头言道:

    “那摩雅邪向来谨慎,且其先夫人天权原本也是僰族的巫姑。因此,若要以假蛊王欺瞒,肯定是骗不过他的……但若是拿真蛊王,却亦是得不偿失。此举只怕是极为不妥!”

    九黎尤女在得到柯迩遐义的转述之后,不禁是迟疑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决议说道:

    “不如,便以尤女的蛊王诱之!”

    众人一听,四下皆惊。要说九黎尤女的蛊王确已是几近风烛残年,即便是再多的护养,也不过就是一年左右的寿数,她于此是心知肚明的。既然蛊王即亡,那何不在其寿数将尽之时物尽其用呢?

    毕摩心下思索片刻,只觉此计可行,便又不禁言道:

    “若是如此,当可增加几成把握,确是可以试上一试。只是……这行刺的人选,恐也不好找啊!”

    武维义从旁亦是点头道:

    “嗯……行刺之事极险,不仅要身手了得,还要能筹算全局。且需内心素质极强,行刺时不动神色,更不能是让对方看出破绽!这三条若是缺了任意一条,此事便绝不能成!”

    仰阿莎望了一眼一直在那默默不言的墨翟,想到昨晚之事亦是越想越气,不禁说道:

    “要说身手灵活,为人冷静,又能这般沉得住气的,眼下我们这群人中,不就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吗?”

    武维义知道仰阿莎所指之人便是墨翟,要说这行刺之事,确是墨翟最为合适。且不说墨翟习得这袁公剑术之后,身手确是了得。且他为人亦是极为稳重,又精于计算,更何况他还有一身飞梁走岩的本事,确是也极为有利。

    但这种事情毕竟是死士所为,就算是规划得如何再缜密,却也毕竟是凶险万分。武维义自是有些舍不得让墨翟以身犯得此等险境。但此时,只听得墨翟竟是上前了一步,并朗声说道:

    “翟愿前往!”

    杜宇听后,知道墨翟的心思,便是赶紧与他规劝道:

    “翟弟,你年纪还轻,此事仅凭你是绝难扛得住的!”

    墨翟却是目不斜视,眼神亦是透着些许的坚毅:

    “翟虽年龄不长,但此事非翟莫属!翟本为奴,死不足惜!倘若能以翟之死,得以保全百濮之民,翟虽死无憾!况且,翟之身手,兄长也是知道的,于翟而言,若想要全身而退,亦非无有可能!……还请兄长成全!”

    武维义来到墨翟身边,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并是小声疾言说道:

    “贤弟!莫要在此逞能!……此事非同儿戏……”

    还未待武维义是把话说完,只见墨翟竟又是拍了拍胸脯,正色说道:

    “兄长且请放宽心,翟若无十足把握,便绝不会自告奋勇!”

    武维义见此情形,也知此时再说也是枉然。因此,在一旁也只得是连连摇头,背身过去,并是仰天说道:

    “哎!……好吧!不过贤弟此去,务必要悉心筹划,尤其是撤走的线路,千万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杀摩雅邪固然重要,但贤弟的性命于为兄而言,却是更加重要!”

    仰阿莎眼看自己的一番算计竟是这般容易的得了逞,不禁是得意洋洋的与墨翟装腔说道:

    “哦,黑炭呐!杀不杀摩雅邪不要紧,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回来,不然本姑娘还能欺负谁去?”

    墨翟一时又是沉默不语,而毕摩又再一次是与武维义反复确定此事,武维义亦是反复思量,知道若此时若再将此事强压下来,亦是不合时宜。因此无奈之下只得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可兵分两路,一方面行刺摩雅邪,另一方面,还请毕摩尊使是带队继续驰援夜郎。倘若能救得夜郎国主一命,以国主之威势再压住乍部众人,里应外合,那便是事半功倍!”

    仰阿莎听罢,不禁又急跳了一脚,并是暗自叫苦:

    “啊?!……说到底还是需要阿莎离开僰寨啊?那……那阿莎想出的那些个主意岂不都是白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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