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不小心搡了一下,怎么就倒了?

    赵冕满头缀汗,神思恍惚地喃喃道:“母后死了……没气了……叫我——”叫我害死了。最后这几个字没出口,人就突然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向满眼拒绝相信,表情悲戚憎恨的女子,突然勾起薄唇道:“叫侍医也没用了,寡人亲手摸得,已经没气儿了。”

    这话落到地上,同时砸在了两人心上。

    兰娥尖叫一声爬到胪氏身边去摸她鼻息,凄厉的声音就像女鬼似的,他看着兰娥的手,紧紧攥住拳头,也不知道自个儿在等着什么。

    然而,母后确是死了。

    果然兰娥没触到鼻息。她无望了,整个人就软在了血泊里,昏了过去。

    大殿外头的人各个也都浑身凉透,只等着赵冕杀人灭口了。他们得知这宫闱内最大的丑闻,哪儿还能活下去?

    赵冕一步步地跨过门槛,天也是暗的,地也是暗的,天地间就他一个人茕茕独立。

    年少时,他曾经无数次地怨恨过母后,在心底质问她:你为甚不去死?!

    如今可算如愿了?

    思源带人请了赵毓上了云台之后,见着的就是这一幕。国君疯疯癫癫地散着发髻,站在殿门口看天,四周跪了一地的人,一股子血腥味顺着风过来,让他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阿翁?”赵毓不安地唤道。

    赵冕收回视线,看向二十出头的儿子,那八个字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不是那封信……

    他自嘲一笑,朝他们走去。

    公子毓看了一眼大殿,门槛高,里头暗,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叫他来了祖母这里,怎么没有女官迎接?兰娥姐姐去了哪里?他来不及想,在父亲走过来的时候,匆忙行了拜礼。

    赵冕本该扶起儿子,与他说话,可是他却径自从公子毓旁边过去,声音漠然僵硬:“母后病重,公子毓孝心尤嘉,替父侍疾,内廷令思源守卫灵毋宫安危,母后病愈之前,公子毓不可擅离。”

    思源伏地身子:“喏。”

    可是公子毓却如遭雷劈,茫然地抬头看向父亲毫不迟疑离开的身影。

    侍疾?他前日还见过祖母,怎么不知祖母生病了?

    思源站起来,也不去管还伏在地上的赵毓。他疾步往大殿走去,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头一个,陛下没打算要他们这些人的命。

    第二个,公子毓这辈子也别想离开灵毋宫了,日后是死是活,那得看陛下的意思。

    他跨进大殿,先试探了胪氏的鼻息,没救了,人已经死得透透的,又摸了摸兰娥的脖子,这个没死。于是他想到了最后一个事情,陛下没说要兰娥死,人就先看管着,等他问过了陛下,再行决定。

    思源站起身,往殿外自个儿手下扫了一圈,面无表情道:“围起来!”

    一百五十人便无声无息地散开,重重将这一层殿宇包围了。

    灵虢夫人的死宫里没人察觉。她封宫多年,日常也就赵冕赵毓父子来得多些,这里虽然地势高,但十分偏僻,也没人敢轻易过来瞎晃悠,不上云台,也就发现不了上面的异状。

    崔直到三日后,终于感觉不对。

    不提寺人瑜突然上门颁的赐婚玉轴,那会儿他虽然高兴,但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闪过灵虢夫人对他说的那句话,她说陛下绝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然后陛下就赐婚了。

    崔直当时感觉奇怪,但很快被喜悦冲淡了这种疑惑。可是紧跟着,他察觉到宫廷门禁变得十分森严,而公子毓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过宫门,从他们金吾卫看守的玄门通过。崔直多了个心眼,跟上朝会的几个末等朝臣打探一番,发现自十四岁开始听政的公子毓,从三天前就不曾跟随国君上朝了。

    他的人和宫里接头,只发现他入宫那天,代内廷令思源曾与赵毓一道,往灵毋宫的方向去,而且陛下的仪架也在那一天,去过灵毋宫。

    崔直在书房枯坐一夜,第二日照常上值,到了晚上乔装去了小伍住的地方。

    小伍不奇怪崔直能找到自个儿,因为他并没有刻意隐匿行踪。

    崔直脸色青白,眼底两道青黑,嘴唇都起了皮子。

    “我有重要的事情,说完就走,”他看着小伍,声音压得极低:“第一,灵毋宫出了事,公子毓被软禁了,这两者有何联系,我不知;第二,灵虢夫人与公子毓是死是活,我不知;第三,你须得将头两点告知大将军,还有廖霆;第四,你马上就出城,一刻也不要耽误。”

    小伍越听,表情就越发严肃。他们做暗卫的接触的多,崔直的话这么隐晦,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些什么。

    他缓缓点头,道:“我记住了,你走吧。”

    两人一个下楼,一个干脆就趁着夜色从窗户跳了下去。小客店后头都带个院子,晒柴火衣服种种菜,小伍从院子直接翻出去,转过几条巷子,就到了热闹的坊市。

    六天后,小伍丢下死马,回到了西关。

    他没那么傻,压根儿没去找廖霆,而是回了将军府,把消息全部告诉了甲逊。至于要不要告诉廖霆,那不是他,也不是甲逊能决定的,还是得看他们郎主的意思。

    草原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原褚带人搜了数次,多兰阿爹也没有连着全家大小挪窝,日子久了,原褚的军队也懒得搜查这离山隘最近的一家子牧民。

    许是天寒地冻,他们终究放弃了。

    赵谌父子也因此获得了一段难得松快的时光。赵元根本不知道绛城发生的一切,未婚妻没了,嫡亲的外婆已经惨死,而他的爹在不露面的情况下,已经快要把计划行到了最后。

    赵小元懒洋洋地枕臂躺在篝火旁,帐篷虽然顶子高,但因为有这么一堆火,再加上四面都是厚厚的毡毯,反而暖意洋洋,十分舒服。

    他翘着二郎腿,白生生的脚丫子一下一下往他爹脸上晃去,简直大逆不道。

    赵谌正坐在旁边烤肉呢,终于被他的脚丫子蹭到脸,不由眯起狭长的眼睛,偏头在儿子的脚趾头上狠咬一口,惹得某只哀嚎,手忙脚乱地滚到一旁揉起来。

    “阿父!”赵元龇牙咧嘴,面红耳赤道,“您也忒狠了,我脚趾头都快断啦!”当然,最主要不是疼,而是那一阵麻痒。他都不知道自个儿的脚趾头都敏感!

    “再调皮,我就不止咬你的脚了。”赵谌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手上不停地转着木头上的肉,油星子往下滴到火里,顿时一阵噼里啪啦。

    赵元不由自主地想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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