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莫逆玄成为第一候选者不超过五十息的时间,那束天外之音就再次从遥远处传来。
    “第一道关卡超脱候选人名单,第二列,苏玄。”
    伴随这道话音落下,苏玄的神魂已然来到了第二方幻境天地。
    对于后面其余人究竟有没有通过第一道关卡考核,他便完全不清楚了。
    此刻苏玄所置身的天地,已然生灵涂炭。
    有国度久经战乱,已经堪称支离破碎,大片的荒芜与逃难的百姓,正朝着一座神山方向走去。
    也有宗门家族子弟御空而行,抢占先机,身形落在神山的不同位置。
    苏玄此时就站在神山对面,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正朝神山走来的亿万人类。
    “这一重关卡的考核是什么?”
    话刚问出,识海中便传来回应:“面对末世灾厄,你是愿意放弃成神的机会,让眼前这些百姓进入神山避难,还是选择执意成神,放弃面前那亿万百姓的性命?”
    苏玄不由冷笑:“你这是道德绑架。”
    “你的时间有限,若不能尽快做出选择,当以失败结束。”
    至此刻,苏玄对这个所谓的超脱悟道十分的失望。
    古往今来多多少少的修者踏入修行途中,他们在这条路上也要面临着无数种选择,试问在如此关键之刻,又有多少人能毅然决然的放弃成神?又有谁真的能对亿万百姓的死视若无睹?
    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唯有苏玄感到这场所谓的超脱悟道,只是一场道德绑架。
    正如同先前那几座超脱者雕像的问题一样,他们在以他们的视角审判自己,而非太上无情的纯修行角度。
    若非如此,为何同样的回答,有人皱眉,而有人却会欣赏?
    苏玄摇了摇头,道:“我没兴趣做选择题,也懒得做,我的修行道途,没有任何选择可言。”“况且这只是以你超脱之力塑造的一方未来景象,并非现实天地。”
    “倘若这里是现实,我若不成神,谁能替我保护我的家人跟好友?”
    那个声音并没有因为苏玄的顶撞而动怒,仍回应道:“若现实与此界对应,你的选择便是成神么?”
    苏玄没给出答复,他一边思索,而后缓缓说道:“先不妨让我来猜测一下。”
    “若我选择成神,放弃世人和百姓,你们岂不是要说我没有天下心?一个没有天下心的人,是不是就无法彻彻底底的超脱,更无法执掌构筑新的时代跟天地?”
    “可若是我选择放弃成神,拯救了这些世人百姓,万年以后又有谁人还会记得我?”
    “除此之外,若我牺牲了自己,是否还同样意味着,我的亲人、朋友、妻子,也要因为我的选择,而面临无法避难的结局?”
    说到这,苏玄冷笑一声,道:“所以,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没有完美答案的伪命题,所谓的考验,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无非就是一场道德绑架!”
    “因为你现在是超脱存在,你可以自由命题,你想怎样便怎样,可我若是也要成神成就超脱,又何须受任何人的拘束跟限制?”
    对方这一次很长时间都没有再作回应。
    就在苏玄以为自己要被传送离开的时候,那声音才说了话:“果然不愧是你。”
    苏玄:“?”
    迟疑间,眼中的景象再度变幻。
    再于恍惚中回神过来时,苏玄已然坐在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山崖旁边。
    这里,是自己所谓的前一世道途的终结,亦是自己这一世的初始。
    断魂崖。
    苏玄早就知道自己最终还会回到这里,因此他一点也不意外。
    这次跟自己对话的,不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大道之音,而是一个货真价实存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苏玄”自己。
    苏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道:“原来从万年前再到现在,一直装神弄鬼的,都是你。”
    “没错。”对方点头承认。
    苏玄这一刻,突然感到非常恶心,有一种从自己生来再到现在,一切道途都在按照别人制定的方向行走的感觉。
    包括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一切都尽在此人掌握中。
    这时候,自己的命运,还是属于自己的么?
    苏玄的脸色变得很差,他看着同样的“自己”,突然问道:“那么,我曾在壁画上看到,轮回珠其实是别人给予我的,那个人……是你没错吧?”
    “没错。”对方再度颔首。
    苏玄直言道:“听见你这样说,我突然非常想把轮回珠取出来,然后当着你的面,将它毁掉。”
    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问道:“讲讲吧,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这一世……到底在做什么?”
    “好。”对方继续颔首。
    …………
    于是,断魂崖的山崖边,一切的梦开始之地,苏玄与另一个自己盘膝下来,面对面而坐。
    他们交谈了很长时间,仿佛从白日到黑夜,从初春再到寒冬,穿越了黑夜白天、一年四季。
    苏玄一切都明白了。
    所谓前世的“自己”,曾欠下太多的债,最终无力偿还,将夙愿融合了生命精华,一同投入轮回珠之内。
    而后苏玄前世的记忆苏醒了,他顺理成章的得到了轮回珠,又遇到了一些应该遇到的人,遭遇了一些本就等候多时的敌人。
    前一世稀里糊涂的死去。
    再到这一世,苏玄的本命灵魂觉醒,终于摆脱掉了自己前世的影子,只可惜由于记忆遭到封存,所以很多过往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包括某些人和某些事,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存在于一场梦幻泡影,这点苏玄无法确定。
    直到现在,终于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样看来,其实你和我倒不算是同一个人,我只能算是……你的意志。”
    “但,因为我自己拥有灵魂,所以今世的我,其实早已经脱离了你的影子,我现在拥有全新的思想,也有了我心目中的执念,你再也无法干涉到我。”
    对面的“苏玄”安静的看着他,说道:“你我是同一个人,你也并非完全是我的意志。”
    “从一开始,我便是你、你也是我。”
    “在你成长起来的这一路,我时常会在暗中注视着你,直到你现如今终于成长到了顶点,我的最后一丝夙愿,终于也可以达成了。”
    说到这,前一世的“苏玄”,站起身来,目光透露出一丝看破世间的淡然,道:“心愿已了,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有我的存在了。”
    “相信哪怕只是你独自一人,也仍旧可以面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苏玄,坚持你的意志,继续走下去吧……”
    断魂崖边,微风拂过。
    另一个“苏玄”,仿佛从苏玄的面前轻轻走过,似是从他的身边直接穿了过去。
    再下一秒,那个“苏玄”的身影经风一吹,便彻彻底底的消散,从此于这方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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