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贞和往常一样,打算去家对面那条街的大兴行米粮店买米。

    她最近听街里街坊们在讨论什么刺史啊朝帮啊,商战啊之类的,她一个成天在家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也不大懂,但她大概知道最近通州城里的粮价在降,正好家里的米缸也快空了,所以她打算上街去买一点回来,若粮价真的比以前便宜了,她准备多买一些,家里的米缸可从来都没装满过呢。

    “苏妹子,上街啊?”一个声音传来,是隔壁的王婶。

    “哎,王婶,我去买点米,家里没米了。”苏贞笑着说道。

    “哎呀,那你快跟我一起走,咱们去南大街的大荣行买!”王婶拉着苏贞就往左边走。

    “王婶,你别急啊,为什么要去大荣行买?那边更便宜吗?”苏贞问道。

    王婶摇头,急道:“不止便宜,我刚得到消息,大荣行的店铺现在准许赊账!”

    “什么?真的!”

    “哎呀,我还能骗你?咱们这条街好多人都去了,去晚了我怕就没了,快走!”

    “走!”这下苏贞不再迟疑,连忙拉着王婶小跑起来。

    米粮若是能赊账,对苏贞这样的家庭来说影响是很大的。苏贞的丈夫是在码头扛包的苦力,家里的收入来源就这么一个,而家里除了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有丈夫的老母亲。

    一家四口每个月花在买米上的钱大概就占了收入的一半,另外还有孩子读书和别的一些必要花费,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苏贞其实一直都想去买点绣布和针线回来,她的绣工不错,有把握能赚点钱,这样家里的财务压力就会小很多。只可惜每个月花销下来手里一直都没什么余钱,绣布卖钱的想法就只能一直搁浅。

    现在大荣行允许米粮赊账,哪怕只能赊一个月,苏贞也可以用省下来的这笔钱去赚更多的钱,这对她这个小小的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改变,所以她正飞快地跑着,一边跑一边祈祷:千万不要卖完了啊!

    类似苏贞这样想要手里留点余钱的家庭还有很多,所以当大荣行允许赊账的消息传出后,整个通州城再次震动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自从杨溯当上了金堂堂主后,各种生意上的手段闻所未闻,让人不得不感慨这位公子真是如同神人附体了一般。

    而对杨溯来说,不管是发传单还是允许赊账,提前刺激消费者消费,类似的手法在他穿越前实在太常见了,他只不过是随便照搬了一点过来而已。

    苏贞街对面那家大兴行的米粮店内,一名伙计看着原本的老顾客苏贞头也不回地朝南大街跑去,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对身旁的掌柜说道:“掌柜的,这生意没法做了啊!”

    一旁的掌柜叹了口气:“咱们算好的了,德盛行的生意最近才是做不下去,不管怎么降价,都没什么人愿意去他们店里买酒,所有人宁愿排队都要去买那个什么一把火来尝尝鲜!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没见过一个货物能卖到如此程度,朝帮的手段厉害啊。”

    伙计不太懂朝帮有什么手段厉害了,他继续问道:“掌柜的,您说大荣行哪来那么多钱可以让这么多人赊账啊?”

    “傻小子,最近城里卖得最火热的烧酒一把火,背后的商行属于朝帮,这大荣行背后也是朝帮,你说大荣行哪来的钱?”

    “可是,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给这么多人赊账?就不怕收不回来吗?”伙计不服气地问道。

    “哈哈。”掌柜失笑道,“你呀,是真的傻,整个通州,谁敢欠朝帮的钱不还?”

    “哎!”伙计沮丧地蹲在店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愁啊!

    ......

    “大人,查清楚了,大顺行确实是用高粱在酿酒,他们的大掌柜薛任这几天在到处联系卖高粱的商贾。”书房内,齐云向林煜汇报道。

    “难怪对方这么有恃无恐,用高粱酿酒,利润不知道有多高。”一旁的武正开口道。

    林煜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对方找到了新的财路,有足够的资本和我们拼消耗,大兴行和德盛行恐怕只能放弃了。”

    武正脸色难看,大兴行和德盛行是监察院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和银子才扶植起来的商行,前段时间降低粮价和酒价,和朝帮对着‘烧钱’,又耗费了一大笔银子,本以为最后只要吞并掉朝帮的那份,最后都能赚回来,反哺监察院,结果现在林煜说放弃就要放弃了。

    虽说监察院耗费的银子都来自国库,自己没有掏腰包,但像大兴行和德盛行这样的商行,每年赚到的银子里,监察院是有一份好处在里面的,现在大兴行和德盛行要是没了,不止武正,监察院里许多人的好处也就没了。

    所以武正极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林大人,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再拖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呢?”

    林煜摇摇头:“对方这酒销量极好,盈利极多,有源源不断的钱财可以支持他们打这场价格战,我们拿什么和对方拖?一直空耗国库恐怕上面的大人们也不会答应。”

    武正冷笑一声:“林大人,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他们现在既然靠着这酒打开了财路,那我们就把这条财路断掉,或者抢过来!”

    林煜皱起眉头,武正说的办法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意用而已。

    他为人极其正直,但并不迂腐,这一点从他上任后用的那些官场手腕就能看出;至于对付朝帮,因为朝帮违法了,所以他对付朝帮自然理直气壮。

    但现在朝帮也是在堂堂正正地做生意,用生意上的手段打败了自己,如果自己用些歪门邪道,甚至是违法的手段去打击对方的生意,那自己和朝帮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林煜所不能接受的。

    武正看林煜的样子就知道他下不了决心,加重语气说道:“林大人,别忘了你这次来通州担负的使命!上面的诸位大人甚至是陛下,对你可都寄予重望啊!”

    听到‘陛下’这两个字,林煜身体一颤,神色有些犹豫。

    “大人,对付朝帮这样卑鄙无耻,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帮派,就要用非常手段,我们也是为了百姓着想啊!”一旁站着的齐云也劝说道。

    林煜闭上双眼,想起临行前那位一直提携自己的老大人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想起那次秘密入宫,陛下对自己的嘱托和殷切希望,他苦涩一笑。

    “你打算怎么做?”

    武正闻言一笑:“办法有很多。”

    ......

    “来,喝!”薛贵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桌上的人互相看了看,一人笑着说道:“我说薛少,你们家大顺行最近是全通州生意最火爆的商行,你不请我们喝酒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借酒消愁啊?”

    薛贵闻言,一脸讥笑:“生意再火爆又怎么样?那是我家的吗?那是朝帮的!挣再多钱,我薛家也就是个打工的!”

    众人一愣,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薛贵说这种贬低自己的话。

    “薛兄,何故如此消沉?”江茂成问道,在场这些人里,他和薛贵因为对杨溯仇怨最深,所以关系最近。

    薛贵摇摇头,不愿多说。

    “可是因为上次你说的买高粱的事?”江茂成追问道。

    薛贵心中烦闷,但江茂成的地位摆在那里,而且大家平时关系也不错,只好答道:“没错,因为此事,我被我爹狠狠地骂了一顿。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爹他是铁了心要给朝帮做牛做马,大顺行永远姓不了薛!”

    听到这句话,江茂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薛兄其实是想退出朝帮的?”

    薛贵是真的喝多了,说话不再过脑子,想都不没想就嚷道:“废话,能自己当老板,谁他妈愿意给人打工?”

    “哈哈哈!”江茂成笑道,“说得好,来,喝!”

    一番热闹后,几人各自散去,唯有喝得有些头晕的薛贵留下来休息一会儿,而江茂成借口照顾薛贵,也跟着留了下来,此时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薛兄,你先前说想要脱离朝帮,可是真的?”江茂成直接问道。

    薛贵这会儿清醒了一些,闻言皱起眉头,不过此时就他们两人,加上关系也不错,他也就懒得掩饰了:“当然,可惜大顺行不是我说了算,甚至我爹说了都不算。”

    江茂成凑近薛贵,低声道:“薛兄,若你真心想要让大顺行脱离朝帮,为兄倒是可以帮你。”

    “哦?”薛贵惊讶地看着江茂成。

    “最近大顺行卖的一把火,我听说是有人改进了酿酒的手法才酿出来的,若是你能想办法得到这酿酒的新法子,为兄便能帮你。”江茂成笃定地说道。

    薛贵挑了挑眉毛,他也不傻,没那么轻易相信别人,“江大哥能否说得明白些,要怎么帮我?”

    江茂成闻言一笑,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昨天朝廷监察院的一位大人物亲自找上了我。”

    薛贵一惊,他虽然只是一个商贾,但对最近将整个通州官场弄得沸沸扬扬的监察院还是有所耳闻的。

    “监察院的大人物找你,难道是?”

    “没错,就是和我商量一起对付朝帮的事!怎么样,薛兄可有兴趣?”

    薛贵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脑海中闪过曾经被朝春秋狠狠打耳光的一幕和最近被自己老爹打的那一巴掌,他一咬牙,恶狠狠地说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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