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特别明媚,夹杂着微微的清风,轻轻拂动一缕额前的短发。

    刘婷宇伫立在窗前望着紫荆花飘扬的旗帜,沉重的心情却并没有得到舒缓,68%的警察有心理压抑,她内心正需要一个可以释放压抑缺口,但现在还不行。

    她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老蔡死了,他的离奇死亡更像是一个危险信号,给原本就云波诡谲的迷案又增添一层阴霾。

    十年前连环少女失踪案的背后,倒底隐藏着什么?

    和自己现在正侦破的案子,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踌躇地在窗前徘徊了一刻钟,她从抽屉下面取了件黑色便装,换装完毕后,拿起桌上的私家车钥匙走下了楼。

    屯门青松观路15号青山精神病院。

    廖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廖丹,忽然就笑了,笑中带着难过,那种血溶于水的亲情又岂是一面玻璃墙能够阻绝?

    “姐!你看看我啊!我是阿伟!”

    面对廖伟的呼唤,廖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某处,但那莹莹闪动的眸光,却暗含了太多的思念。

    昔日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如今变成这副样子,廖伟的心里该有多心疼?

    他收去眼角的难过,像是自说自话一般地聊着天:“姐!我有多久没来看你了,我自己都忘了,这些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那些我热爱的理想全都颓废了!”

    声音微微哽咽,但那笑容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悲伤停止绽放。

    他平淡地说着:“老蔡死了,他昨天来找过我,他说再也不想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他说要找回曾经我们重案一科的威风,找回那些峥嵘岁月里逝去的荣耀,然后他就死了,死的那么惨!”

    廖丹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静静地听着廖伟交代遗言般地话语:“姐!他说的对,我知道你一直在保护我,从小到大我都最听你的话了,但是这次,我不想再逃避了,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香港有四万多名警察,可有些事只能我来做,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泪水从深陷下去的眼眶中流出,在精神病院这十年中,廖丹从没有一天睡过安稳的觉,有时她真希望自己是真的疯了,或许能活得不必那么辛苦,不必那么提心吊胆,每时每刻!

    廖伟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轻声道:“我已经长大了,该去做一些自己该做的事,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你做刑警!”

    回想那些年不懂事的自己,廖伟笑着说:“做刑警!威风嘛!我走了,姐!我要去威风了!”

    “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最后深深的一眼,廖伟起身抹了把眼泪,这些年来所有不为人知的压抑堆积在心头,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

    如此哭了一会儿后,再没有半刻停留地转身走了,只留廖丹独自坐在玻璃墙的另一边默默流泪。

    她眼看着疼爱的弟弟越渐走远,张开口想唤他回来,却发现太久没说过话的自己,竟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挣扎地拍打着玻璃,撕心地嚎啕起来。

    精神病之外,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了门口处。

    刘婷宇走下车来,保安看清她亮出的警徽后立刻开门放行。

    刚一进到病院内,她便与走出来的廖伟打了个照面,两人迎面擦肩而过,刘婷宇忍不住回头留意了一下,只觉得这人面色沉重,身姿挺拔,应该也是名警察吧。

    第一次探视廖丹让刘婷宇感到很失望,但是这一次却连人都没能见到。

    当她对监护提出要探视廖丹的要求时,监护很为难地告诉她:“病人刚刚被探视过,情绪十分不稳定,已经注射过镇静剂,现在不能再见任何人!”

    刘婷宇心头顿生疑惑,是什么人刺激到了廖丹的情绪?她接着又对监护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看看她的探视登记记录!”

    监护很配合地取来了登记册,交给刘婷宇道:“今天只有一个病人家属来病院探视过,他是病人的弟弟,也是名警察,从病人入院十年以来,他是第一次来看望自己的姐姐!”

    原来廖丹还有个做警察的弟弟,这让刘婷宇多少有些意外,在意外之余也多了分希望。

    廖丹竟然是他的姐姐,没准他也是参与调查那件案子的警员之一。

    离开了青山病院,刘婷宇已经决定把对廖丹展开的突破转移到了廖伟身上,利用他留在登记册的信息,当即联系了警务处总档案科的同事,让他们帮忙从全香港在职警员中找出廖伟的全部信息资料。

    放下手机,她走向了病院对面的一间花店,买了束白色菊花,老蔡的丧礼定在下午,虽然明知道他的死十分蹊跷,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为他多争取一笔抚恤金,妥善地处理好他的身后事。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是警察,不是神父!

    下午三点半,刘婷宇驾车赶来参加在铜锣湾一间礼堂举办的丧礼。

    压抑的气氛中,家属哽咽的哭泣声和唢呐声在大厅萦绕,黑白相框里老蔡的得照片赫然立在墙上,两旁插着燃烧的白蜡烛,而他的尸体正停在下方,娇艳欲滴的花朵中衬托着那张被化过妆,但表情依然诡异的面容。

    来参加这场葬礼的多是西九龙分局的同事,静立在两边的人群神情哀悼,小赵阿飞等人也抽时间来拜上一柱香火。

    司仪一声高喊:“有客到!”

    “来宾停步!”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家属答礼!”

    刘婷宇对着老蔡的遗像拜了三拜,在万白花簇中献上了一束菊花,又点了三柱香火插在灰盆中,缓缓转身走到宾客的座位上,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廖伟!

    廖伟此刻正低着头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神色十分平静,连他也来参加这场丧礼,刘婷宇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刚一落座,忽然灯光一暗,一个道士走入了场厅,只见他手拿木剑,一边比划着一边在口中碎碎念道:“东方神雷开,瓷砖下宝台,打破东方风雷地狱,当斋正荐,蔡帆先生,速离地府,早蹬仙界!”

    蔡帆这场丧礼几乎全由西九龙警局负责筹划,刘婷宇再三交代过属下,虽不能按照公勤牺牲警员那样举办烈士规格的丧礼,但气氛一定要庄重肃穆,以突显警方的庄严。

    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道士,显然是把之前的庄严气氛破坏殆尽,刘婷宇微怒之下挥手招来了薛奇,问他道:“这个道士是怎么回事?是谁找来的!”

    薛奇今天的衣着有点怪异,这么热的天气,他竟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似的,而且看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好像冷得不行不行的:“这事我真不知道,肯定不是我们警方安排的,要不我去问问师傅的家属?”

    “去问一下!”刘婷宇道。

    一分多钟后,薛奇从跪在灵堂前的家属中走了回来,小声对刘婷宇说:“我问过师娘了,请道士做法是廖警官的意思,就是你身后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人!”

    这时,道士业经完成了大部分仪式,他随后走到家属人群中,拿着灵牌对蔡帆的女儿说:“你拿着这个花环去问你爸爸,看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叫他告诉你,不然我们帮不了他!”

    “胡闹!”

    一声高喝打断了道士的话,刘婷宇起身走到尸体旁边,对道士冷着脸道:“他生前是个警察,香港警察一向只讲证据,从来不信鬼神,你现在在这里装神弄鬼合适吗?”

    道士面色有些难堪地道:“人死了总会留下些怨气,我这样做也是受人之托,希望死者能安息于地下!”

    小赵和阿飞也上来劝场:“刘sir,算了吧!今天是老蔡的丧礼,别让他家人太难堪了!”

    小赵跟着说:“头!我们拜也拜过了,老蔡已经收到我们的心意了,我们先走吧!”

    刘婷宇的气稍微消了一些,也不再去理会那道士,回头一撇间,坐在后面的廖伟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走了。

    刘婷宇也无心继续在丧礼的音乐声中默哀,对家属抱歉地笑了笑。

    正要转身时,忽地,她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握住。

    那是手竟是从花簇中伸出来的。

    老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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