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一整夜的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这一夜,下了整整一夜的倾盆大雨。
    这一夜,也注定无眠。
    夏沁的心里,当然是非常快乐的,她成就感满满,她仿佛已造七级浮屠。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等到好消息,她没回去,就打了一个地铺,睡在了甘彤彤床边。
    冷俊呢,他却好像很累,他早早的睡了,可整夜的辗转反侧,却不时从那道拉帘里传出。
    甘彤彤躲在被窝里,她陪着不知天意的老天,默默淌了一夜的眼泪。
    第二天,上班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就捏着两份,盖着定鉴部门大红印的亲子鉴定书来了。
    虽然已经从**那兴高采烈的表情中,就可以得到结果,夏沁还是把那两份鉴定证书,认真的递给了甘彤彤。
    此刻的甘彤彤,却好像有些麻木了,她只是瞄了一眼那鉴定书中的结果:
    ‘…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申鉴人之间的生物学血缘关系,成立的可能性为99.9999%,亲权概率(rpl)值99,9999%,(rcp)值99.9999%…’
    看完这两份定鉴报告,见甘彤彤已经仿佛呆了一般,靠在床头痴痴的看着天花板,夏沁却以为她是惊喜过渡,被吓着了呢。
    又心疼得,来将甘彤彤抱在怀里,夏沁将这两份鉴定证书,递回给**说:
    “还得辛苦你呀,快叫上心理医生,先去跟孩子的爸爸妈妈,把这个情况仔细的说一下,等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后,我们再带孩子去认亲吧。”
    在自己辖下的医院里,出现这种天大的喜事,**同志的快乐心情早已无以言表,他乐得领命,转身便去了。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过去了,甘彤彤却仍然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她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句语言。
    这回,冷俊又被吓着了,他带着哭腔,来把甘彤彤轻轻拥着怀里说:
    “炵炵,炵炵,你别吓唬我呀,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哇…哇…”
    甘彤彤被一提醒,终于爆出了婴儿哭。
    她泪流满面,她突然狠狠的推开了冷俊,然后蹦下了病床,甘彤彤扑到夏沁的身前,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沁姨…沁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甘彤彤不仅跪下了,她还伤心的哭着喊着,不停的朝夏沁磕头。
    此刻,甘彤彤的一声‘妈妈’,虽说被加了一个‘沁’,但还是立即把夏沁的心融化了。
    对于那两声‘对不起’,此刻究竟是从何而起,炵炵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夏沁已经幸福得,无心再细问了。
    却不知为何,冷俊竟也默默的扑通一声,冲甘彤彤跪下了。
    他这一跪,是算给甘彤彤回礼呢?
    还是另有其他什么意思呢?
    这其中的真意,冷俊此刻却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急忙将甘彤彤拉起,紧紧的搂在怀里,夏沁也眼泪汪汪的止不住了:“炵炵,我的乖乖肉…”
    病房外,突然又传来一男一女凄惨的哭喊声,还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红儿…”
    “红儿…”
    甘彤彤一听,立即开门,淌着眼泪冲了出去。
    铺着红地毯的走廊里,甘彤彤和那苦命的爸爸妈妈,在相隔七八米处止步。
    一大群医生和美护,几名举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的记者,也一起停止了脚步。
    “我的儿呀,都是妈妈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红儿,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拄着木拐的郭善武,和披头散发的吴兰芳,一起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甘彤彤小时候的名字。
    悲天悯人,这老两口光着脚,跌跌撞撞的,竟也突然跪在了女儿的眼前。
    “爸…妈…”
    哀痛欲绝的哭着喊着,甘彤彤也跪下了。
    她用膝盖急爬几步后,终于扑到了爸爸妈妈的怀里。
    抱着这失而复得,在茫茫人海里,漂泊了二十多年的心头遗珠,才失爱子的郭善武和吴兰芳,怆天呼地的和女儿脸贴着脸,三人一起以泪洗面。
    乱心杂陈的冷俊,又在夏沁那赞许的目光中,跪在了这历尽苦难,终于重逢的父女母女三人身后。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
    三天后,在帝国集团做暗探的苷炵炵,现在已经更名为郭小红的甘彤彤,要跟爸爸妈妈回家了。
    她的辞职报告,冷俊自然是坚决不肯批。
    ‘这个位置,永远是属于炵炵你的,永远无人可代替!’
    这是冷俊的原话。
    说这话时,冷俊哭了。
    夏沁原本是想,让甘彤彤的父母和甘彤彤一起,就留在这个城市生活。
    可话到嘴边,她终没开得了这个口。
    人家的儿子,是惨死这个地方的,总不能让人家以后,天天触景伤情吧。
    还是等他们先回去平息一段时间后,再说吧。
    千叮咛,万嘱咐,夏沁只能求甘彤彤,回去安顿好父母后,尽快回来。
    冷俊的本意,是要亲自开车送他们一家回苏北,可被甘彤彤婉拒了。
    阴沉沉的天空,石头城汽车客运总站,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甘彤彤泪流满面,她又跪在了夏沁面前。
    她还想说‘对不起’,可又怕夏沁太难过,也怕夏沁惊悟后,不让走。
    甘彤彤此刻只能伏地哀嚎。
    这个沁妈妈,曾经给过的母爱,是真实的,更是终生难忘的。
    这一去,能不能再见,甘彤彤不知道。
    她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感情和感恩方式,来表达自己心底的谢意。
    将甘彤彤拉到怀里,以为只是暂别的夏沁,也用一万个舍不得,哭得直叫人心碎。
    冷俊正蹲在检票口,痛苦得双手捂面。
    拜完夏沁,才去将冷俊轻轻拉起来,甘彤彤第一次主动扎了进他的怀里。
    香了香他的眼泪后,甘彤彤将一张湿漉漉,淡红色的千纸鹤,放入了冷俊的口袋里。
    在那无情的检票员,第三次催促下。
    甘彤彤深情的,再看着冷俊此刻那泪流不止,英武俊郎的脸。
    突然垫起脚,甘彤彤低头就是狠狠的一口后,还狠狠的一拽。
    此刻的冷俊,根本已经不知道疼了,他的右肩衬衣上,立即渗出了一大片红彤彤,那片红彤彤,且在迅速扩大。
    这才又狠狠的推开冷俊,甘彤彤转身便冲进了检票口。
    “对不起,对不起炵炵!”看着她速去的背影,冷俊又哭着跪下了。
    他看着甘彤彤,抱着弟弟的骨灰盒,双肩抖动着,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他看着那辆开往苏北的大巴,紧闭车门后缓缓开动,片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立即又瘫在了冰冷的检票口,冷俊打开了那个,炵香未散,泪水未干的淡红千纸鹤。
    几行娟秀的钢笔字,出现在冷俊的泪眼前:
    俊:
    红尘撩了谁,彼岸花开弃了谁?
    花叶不该见,天意违背错了谁?
    缘起缘又灭,萍聚擦肩苦了谁?
    伤痛永尘封,天各一方泣恋谁?
    将这首绝别词,仔细的读了一遍又一遍后,冷俊才将这只又染满新泪,和几滴血的千纸鹤复原。
    然后,将这份此生唯一的爱情,和着血泪放入口中,冷俊仍然用泪水做引,把她吞入肚里,放到了近心处…
    ……
    载着甘彤彤一家三口的大巴,一进漾州界,就在高速上,被两辆警车拦住了。
    就在众乘客和驾驶员的诧异中,铁芸嫣和寒子剑背着双肩包,提前一只新轮椅上了车。
    等大巴重新启程,铁芸嫣招呼过彤爸爸和彤妈妈后,才把双眼红肿的甘彤彤,拖到了空荡荡的最后一排。
    见甘彤彤略显意外后,又紧闭双眼,铁芸嫣愧疚得说:
    “对不起,对不起彤彤!都是姐姐的错,我万万都没想到,这个任务,竟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姐…”
    甘彤彤终于扑进了铁芸嫣的怀里,她委屈得,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恨我吗?好妹妹,”越发愧疚的铁芸嫣,愧疚得直想扇自己。
    甘彤彤止住哇哇哭,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后,又痛苦得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来了?”抹了一下眼泪,甘彤彤在铁芸嫣怀里仰头问。
    又心疼得替甘彤彤擦了一下眼泪后,甘彤彤重叹一声说:
    “你家里的情况,上级已经知道了,
    爸爸妈妈妈当初为了找你,卖了祖宅都没够,再加上这些年弟弟上学,爸爸治腿,所欠下的巨额外债,至今尚没还清,三小间临时搭建的小矮房,目前就是你的家,
    我和子剑,受上级和海龙大哥的正式委托,要去帮你们重建家园,
    另外,海龙大哥这一次不仅承担你老家的重建费用,还在龙凤山庄里,赠予你们一套四居室,已经开始装修了。”
    ……
    三个小时后,大巴终于在午饭前,到达了宝应县城。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一路无话的郭善武和吴兰芳,又领着他们,上了一辆破旧的小中巴。
    又是一个多小时颠簸,终于在一个山坳口的站台处,郭善武叫了停。
    扔下这五人后,小中巴卷起一阵沙场,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进了。
    这小站台的路边,有一座彩钢瓦搭建的小凉棚,一位古稀老汉,正守着一个满是灰尘的西瓜摊。
    凉棚外,还停着四辆拉客的摩托小三轮车。
    几个衣着脏兮兮,中年模样的人,正在凉棚里的一张三条腿的破桌上,围着一只破碗,在吆五吆六的掷着色子。
    “老郭…”
    那位卖瓜老汉,显然和郭善武比较熟悉,立即大声喊着迎了上来。
    朝那老汉点了点头后,郭善武被寒子剑扶上轮椅,推进了凉棚里避阳。
    立即开了一只红心沙瓤的大西瓜,那老汉用一只大塑料盆,就端了过来后,热情的招呼:
    “来,来,先吃点西瓜解解暑吧。”
    刚才那辆破小中巴,是一路颠簸,一路往里灌沙尘,灰头土面的铁芸嫣,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
    她毫不客气的,抓起两大牙让人满口生津的瓜瓜,递给寒子剑一块后,她立即歪头就啃。
    吴兰芳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压到那把长长的开瓜刀下后,先给甘彤彤送来了一块最大的。
    她愧疚得看着女儿的脸,眼睛又红了。
    “妈,您先吃,”甘彤彤心疼得抱了抱妈妈后,才接过那老汉的瓜盆,先走向了爸爸。
    那卖瓜的老汉,大概是耳朵不怎么好,什么都没听见。
    只见他去将那张纸币取来后,又强行塞进了郭善武的口袋里,然后大声的说:
    “老郭呀,赶紧回去,你们家鱼塘里的鱼,这几天,已经快被那些痞子偷光了。”
    这话出口,还没容郭善武回答呢,那老汉却又急着说:
    “不能,不能,你们暂时还不能回去,乡里人都知道你们的儿子死了,人家陪了很多很多的钱,那些放高贷利的,还有一些地痞大恶氓,天天都在你家门口,等着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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