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郧县县令李文彦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以求仕途右迁高升,此等贪官污吏,马万里岂能坐视不理,任由其横行无忌。法场惊魂、内院走水,悉皆马万里一人所为。

    且说李文彦闻知自己府院失火,他吓得惶若木鸡,在师爷邵德和干恶差的搀扶之下,他强打精神浪,挪动瘫软无力的步子,来到了家中。破壁残垣、墙倾楫摧,一片瓦砾废墟景象惨不忍睹。李文彦惊怔双眼面容呆滞,师爷邵德也不再颐指气使,咧着蛤蟆大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众差役交头接耳,谈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大火。

    过了许久,李文彦从三魂七魄回了窍,他紧攥拳头说道:“岂有此理,本县要杀一儆百,来人啊,把李奎立刻给我斩首示众,我也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给这些个胆大妄为的贼人们一点颜色看看。”

    此言一出,众差役个个瞠目结舌,李文彦勃然大怒,冲着他们吼叫道:“一个个像卖不了的秸秆似的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按我的吩咐去做。”他一蹦三尺高,口中怪叫连连。

    这时师爷邵德用谨小慎微的语调告诉李文彦,在疯牛冲入法场的时候,李奎就已经神秘的消失了。李文彦吧嗒吧嗒嘴,口中不断地吞咽着唾沫。这些他做庄摆乌龙——输得一败涂地。其他府县建祠塑像俱是一帆风顺,哪似他这里磕磕绊绊,横生许多枝节出来。李文彦不甘心,他命令恶差捕快严加戒备,在茶楼、酒肆、风花雪月之所,

    一通翻搜缉捕,闹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除了抓了一些歪瓜劣枣的人细细审问,也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

    马万里和李奎来到郊外密林,大难不死的李奎,对马万里俯拜叩谢,马万里一把将他搀扶起来,对他说道:“不错,不错,为民请命,是条好汉。”

    李奎亦打量了马万里一番,见他方面虬髯、膀大腰圆,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巨鼓,料想此人也绝不是泛泛之辈。李奎弓身施了一礼,对马万里说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待小的徐图后报。”

    马万里哈哈大笑,拍了拍李奎的肩膀说道:“什么前辈后辈的,文绉绉的不痛快,老夫就是马万里。”

    此言一出,李奎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马万里的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机缘巧合,今天在这里碰到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引来捕快们的追赶,马万里将失魂落魄的李奎唤醒,让他客居他乡,暂且避避风头。

    送走了李奎之后,马万里来到城中孟尝居沽酒畅饮,只喝得仙步翩跹舞,身在轻云端,方始回到寨中歇马安寝。陈天霸见他踉踉跄跄地回来,气不打一处来,他反剪双手,神情气恼地说道:“义弟,你真是胡闹之极,怎么敢只身下山,倘若碰个到眼疾手快的,擒了你扭送官府,教为兄我如何是好?”

    马万里一头歪倒在虎皮椅上,四仰八叉的大笑道:“大哥,你可真是杞人忧天,我这不好端端的回来了吗?就府衙那些个草包饭袋,看我不打他们个屁滚尿流。哈哈哈。”

    陈天霸见马万里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知道他已经喝得意兴阑珊了。他扭头对喽啰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二寨主扶下去休息?”

    马万里嘴里喷吐着刺鼻的酒气,嘻嘻哈哈地说道:“大哥,我告诉你,今天兄弟我可是抖擞威风了,李文彦那个狗官,居然要杀一个樵夫,我灵机一动将府衙送菜老头的牛浇上了火油,嘿嘿嘿,咱他娘的也给那鸟官来了个田单大摆火牛阵。”

    陈天霸忧心忡忡,此番马万里下山阻挠了李文彦,他想这个恶贼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换作以往,山寨的布防巡守自有于三操心。可是于三命丧曹钦程之手,马万里借酒浇愁,不堪大任,只有自己事必躬亲了。

    陈天霸命巡山喽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檑木强弩,并派出精干之人下山巡视,以确保山寨固守无虞。

    有人欢喜,有人忧,李文彦造祠献媚不成,崔呈秀一对豺目狼眼却发现了好时机。他正在为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劳心费神,现在正好可以为他谋个差事。

    魏忠贤收到李文彦的求救信之后,他阴阳怪气地崔呈秀说道:“李文彦这个废物,事情没有办成,还有脸向本千岁讨救兵,我看不如罢了他的官,另选一个能力出众者。”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崔呈秀见魏忠贤面带愠怒,急忙走上前来对他说道:“千岁,万万不可。”

    魏忠贤瞪着金鱼眼睛,呲牙咧嘴地询问崔呈秀,为什么不能罢了李文彦。崔呈秀红口白牙,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无非是告诉魏忠贤,罢了李文彦事小,但是会令忠于千岁的人心寒。

    阉宦闻听此言,乐得心花怒放。他点了点头,罢黜之事得以平息。然而信中所得到,有刁民滋扰生事,也是亟待解决,魏忠贤询问崔呈秀,此事该如何善后?

    崔呈秀顺水推舟,趁机向魏忠贤推荐自己的哥哥崔凝秀,魏忠贤瞟了他一眼,煞白的脸上愁云惨淡万里凝。这无声的表情,分明是透出一丝的不信任,崔呈秀知道他的哥哥实是酒囊饭袋,难道千岁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

    少时,魏忠贤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你告诉我本千岁,欲保举你的哥哥担任何职?”

    崔呈秀紧张兮兮的脸上,现出谄媚的笑容。他对魏忠贤说道:“千岁,属下听闻近来湖北沿江盗匪滋扰,不如派我的哥哥为总兵吧。一来可以协助潘大人做好地方防务,二来可以戒备海防,防止倭寇偷入。”

    魏忠贤千沟万壑的脸上,因为狞笑而挤到了一边,他指着崔呈秀说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讨的乖巧。也罢,就给你哥哥一个机会。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他若不堪重用,给本千岁脸上抹黑,到时候可怪不得我。”

    崔呈秀唯唯诺诺,连连点头。魏忠贤把手一挥,示意他退下。数天之后,一袭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湖北进发了。旌旗密布、甲兵林立,

    大军为首一将,鹰钩鼻、蛤蟆嘴、方面阔耳、秃脑壳,体态臃肿,跨下西风瘦马,有气地挪动着四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崔呈秀的哥哥崔凝秀,现在已经得到兵部公文,

    擢升为浙江总兵了。临时之行,崔呈秀千叮万嘱,要崔凝秀打个漂亮仗,给他长长脸。崔凝秀哈欠连天的答应着,他最不喜欢崔呈秀在他耳边絮叨聒噪。是以他拍着胸脯,眉关紧锁地冲着崔呈秀嚷嚷道:“兄弟,你就瞧好吧。”说罢,大摇大摆的上了马。

    此人不学无术,扁担倒了认不出是个一字,他依仗崔呈秀之势得了高位,在浙江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到了郧县地界之后,早有人报知李文彦,总兵崔大人风尘仆仆的来了。李文彦喜出望外,像迎接钦差大臣一样,出城列队候迎。

    二人见面一阵寒暄客套,崔凝秀对看了一眼李文彦,对他说道:“李县令有劳了,待本将军扫除匪患,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文彦点头哈腰,对崔凝秀恭维备至。他将府衙上房腾挪出来,给崔凝秀落脚安歇。崔凝秀劳累一天,一头栽倒在榻上,接着开始鼾声阵阵。

    师爷邵德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文彦的身边说道:“大人,我看此人言过其实,这次来到此地,恐怕也帮不了大人什么忙。”李文彦叹气连连,冲着邵德摆了摆手,二人到偏僻处叙谈,李文彦对他说道:“且莫声张,毕竟他可是指挥使崔大人的哥哥,又得蒙魏千岁提携,咱们只要百般服从就是。至于如何剿除匪患,那是他的事情。”

    此言一出,邵德听的是云山雾罩,他告诉李文彦,劫法场的贼人不知所踪,倒哪里去寻找?

    李文彦告诉他,只要咱们按部就班的继续建生祠,还怕那个贼人不抛头露面吗?

    邵德闻听释了心疑,李文彦又在他的耳边密语一番。第二日师爷邵德买来时令海味、山肴野蔌,在府衙与李文彦大摆筵席款待崔凝秀。

    崔凝秀春风满面,神情甚是得意。众人推杯换盏,喝得是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文彦放下酒杯,脸下一丝愁苦之情。

    崔凝秀用迷离醉眼望了他一眼,嘿嘿嘿地笑道:“李县令真是不痛快,用什么心烦的事情,不妨直言。看本将军为你做主。”

    他此言一出,一群溜须拍马之徒,也趁机逢迎。师爷告诉邵德这时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先干为敬。然后告诉崔凝秀,这里出了一伙刁民恶匪,居然阻挠李大人为魏千岁建生祠,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如果不能办好这件事,李大人性命堪虞啊!

    崔凝秀听了哈哈大笑,他拿出一把钝刀,迎风挥舞一番。告诉李文彦,区区流匪草寇,不值一提,到他明天擂鼓聚将,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李文彦和邵德相视一笑,有了这个愣头青打头阵,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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