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垂帘幕护窗纱,两行清泪为思亲。前番书中提及县令李文彦计赚陈母入府,欲行驱虎吞狼之计,迫使陈天霸和马万里二人反目成仇。敦不料陈母节烈高义,不肯屈就佞臣,竟然效法三国徐母自缢而亡。

    李文彦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羞愤恼恨之余,扬言要将陈母弃之荒野。师爷邵德闻讯劝阻道:“大人,万万不可,眼下百姓对造祠立像颇为不满,陈天霸又素有人望,倘若行此过激之举,陈天霸怒而攻之,而百姓从旁协助,破城之后,大人一家老少恐尽皆齑粉矣。”

    李文彦闻言脸色大变,求计邵德。邵德贼眼乱转、恶从心起,他告诉李文彦,事到如今,不如顺水推舟成全陈母的贤名。然后只需如此......如此,陈天霸必然自投罗网。

    “妙计,妙计。”李文彦蛤蟆大嘴咧开了花,对邵德大加称赞。第二日,捕头薛武拿着文告,带着一干巡差恶捕,大摇大摆的到城门口去了。

    文告一经贴出,立刻引来了百姓潮水般的围观。薛武响屁连连,满嘴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圣贤有训,忠君爱民。仕义孝悌,方为正道。今有贼人陈天霸,上不能跻身庙堂忠君保国,下不能光宗耀祖尽孝高堂,劫州掠府、戕害百姓,陈母以家信劝其子弃暗投明,怎奈陈天霸贼心不死,陈母羞愤之下,自缢而亡。县令李大人感念陈母贤明,特为其树牌立坊,以彰其德。”

    陈天林闻听丧母噩耗,冲到薛武面前号啕大哭。薛武愁眉苦脸,挤出一滴鳄鱼眼泪,将事先准备好的二十两纹银塞到陈天林的手中。他假惺惺地说道:“陈天林,县令大人菩萨心肠,知道你的生活举步维艰,这二十两银子,你为母亲操持后事,余下的置办几亩薄田吧。千万别学你的哥哥为非作歹,落草为寇。”

    百姓不明就理,纷纷称道李文彦体恤民情,薛武听了,嘴角抹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师爷邵德此计,不可谓不毒。洗白李文彦、贬损陈天霸、又趁机笼络了人心。

    薛武办差回来,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李文彦和邵德讲述了一遍。二人听了之后,均是窃笑不已。

    邵德对李文彦说道:“大人,陈母若生,陈天霸算准咱们必然不能对一个老妪发难,现在其母已死,陈天霸出于孝悌,必然会跑回来吊丧,咱们只要不动声色,暗中监视陈家,就可以将陈天霸和马万里一网打尽。只要除了这二贼,一来可以向朝廷彰表剿贼灭寇之功,二来扫清了魏千岁建祠的障碍,了结心头大患,千岁高兴之下,定然会保举大人入京,纵然不能,谋个巡抚的职位,也不在话下。二贼谋巧局、设毒计,张网以待。

    前日陈天霸一番醍醐灌顶的痛骂,马万里如梦方醒。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事,虽泄一时之愤,却害得陈母落入歹人之手。马万里愧疚万分,谋思入城解救陈母。

    马万里冲动少谋、加之不识县中情况,陈天霸担心他救人不成,反遭李文彦加害,是以百般阻拦,命他坚守营寨。孰不料,马万里趁他酒酣烂醉之时盗取令牌,夤夜摸下山去了。待到陈天霸醒转,马万里已走了三个多时辰。他恼恨之下摔杯砸碗,自责饮酒误事。众喽啰诚惶诚恐,一番劝解,终是无济于事。

    马万里剃须刮胡,挑着柴担来到县城。两个巡城恶差迎上前来,其中一个獐头鼠目,柿饼脸、尖下巴的差官,推了马万里一把,恶狠狠地对他说道:“我横看竖看,怎么瞧着你不像个樵夫,看看你的肩膀,哪里有久挑柴担留下的伤痕?”带着满腹狐疑,这个面容枯瘦的恶差,

    将脸转向旁边的脑满肠肥、大腹偏偏的胖差官。胖差官嘿嘿一笑,眼中闪现一丝恶毒的光芒。

    此时马万里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早已惊得冷汗直流。两个恶差犀利的眼睛,死盯盯地瞧着他,仿佛在探寻他的内心世界。一股无形窒息感,涌上马万里的胸口,令他心中烦闷不已。如果继续在此地逗留,

    难免不会生出事端。想到这里,马万里将身上的二两碎银,交到瘦差官的手中,他满带微笑,点头哈腰地对二人说道:“二位官爷巡值辛苦,这点银子是小孝敬您的。夜里露重,打些酒暖暖身,驱驱寒气。”

    瘦差官接过银子,在手心掂了两下,他呲牙咧嘴地冷笑道:“你这壮汉倒是乖巧,我看你纵然是卖了这些柴,怕是也只能得几文钱,孝敬我们,你岂不是很吃亏?”

    见差官咄咄逼人,不肯放行,马万里面不改色、气不喘,他依旧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差爷,俗话说得好,遇山拜山、遇神敬神,小的初来乍到,什么事情都不懂,以后少不了有麻烦差爷的地方。小的身强力壮,再谋些体面的活计,再好好孝敬二位。”

    一番话,说得二位巡城官心花怒放,他们向旁边一闪,放马万里入了城。这时马万里向墙头一看,白纸黑字赫然醒目,张贴着缉拿自己的海捕文书。马万里拂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滴,心中暗暗思忖道:“幸亏我事先乔装改扮有所防备,不然冒冒失失地闯入城中,此怕早就成了李文彦的刀下之鬼。

    他正在暗自发笑,忽见眼前又来个三五个捕快,为首的一人,方面大耳、鹰眉阔鼻,一脸的凶恶之气。马万里压低斗笠,挑柴就往前走。

    捕快头抽刀阻住了的去路。这时胖瘦两个差官,嬉皮笑脸地迎上前来,冲着捕快头说道:“薛捕头,他是近村的樵夫,到县里卖些柴火贴补家用。”

    原来是捕头薛武奉命盘查可疑之人来了,李文彦和邵德两人害死陈母之后,唯恐陈天霸和马万里会前来报复,遂命薛武带着捕快协助盘查,发现持剑佩刀者,一律就地拿下。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李、邵,二人缺德事做得太多,常在夜梦中惊醒。

    马万里放缓脚步,极力克制着内心中的紧张,这时薛武歪着脖子,看到马万里绑缚在柴担上的柴刀,又冲着他吼叫道:“站住。”

    霹雳雷吼般的呼喝,令马万里心悸不已,他以为薛武瞧出了什么破绽。二腿金刚分立,掌上暗蓄真气,待薛武近身之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毙了这个恶贼。

    薛武并未上前,冲着身旁的捕快撇了撇嘴,捕快点了点头。他加快步伐,对马万里说道:“砍柴的,本县乃是清净太平的地方,所有刀剑器械,不准带入城去。”

    马万里闻听此言,将柴刀交给捕快,捕快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马万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时他隐隐听到先前的两名巡城差官,与薛武的一番对话。“薛捕头,李大人让咱们日查夜查的,区区陈天霸,能掀起多的浪来?”

    薛武听了之后,随口骂道:“都是邵师爷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想出计赚陈天霸母亲的毒计,现在陈天霸没来,其母又死了。呸,这个狗头军师。害得老子,一整晚都没合眼。”薛武一番牢骚,众人皆是随声附和,为其叫苦诉屈。

    捕快们对薛武说道:“薛捕头,你先回去歇歇,这里有我们照应,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会通知您的。”闻听此言,薛武喜不自胜。他对捕快们说道:“嘿嘿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得给翠红暖暖被窝去。”

    捕快们哈哈大笑,薛武冲着众人抱拳一礼,转身离开了。

    马万里听得真真切切,陈母命丧李文彦之手,想来薛武定然是逃脱不了干系。为了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马万里屏息凝神,悄然躲在巷子里,密切注意着薛武的一举一动。

    薛武拐街入巷,马万里不动声色,紧随其后。在一个叫做花枝巷的小巷子,薛武轻轻叩门,过了一会儿,一个涂脂抹粉,身材妖艳的女子走了出来。薛武勾肩搭背,携手女子走了进去。

    马万里紧握拳头、咬碎钢牙,欲找薛武报仇。但转念一想,光天化日,万一李文彦派人寻找,不见了薛武,势必会加强戒备,那时再想诛除这个恶贼,可就难上加难了。

    既然知道了恶贼的落脚之处,晚来再取他的狗命不迟。马万里飞檐走壁,施展轻功跳下墙头。现在他要到陈家去为陈母吊丧。

    衰草蓬屋、朽木楫门,陈家日子过得甚是清苦。马万里眼中的泪水扑簌而落,他推开门后,见陈天林身着孝衣,跪在母亲的灵前。马万里心如刀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犹如捣蒜。他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地说道:“老人家,都是我该死,若不是我毁掉阉贼塑像,老人家怎能遭此横祸。”说罢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陈天林见马万里前来,对他说道:“马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万里将各地搜刮民脂民膏,为魏忠贤建立生祠堂的事情,向陈天林讲述了一遍。

    陈天林听后义愤填膺,他紧握马万里的双手,神情正色地告诉他,

    母亲知道大哥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他也是迫不得已。当年他遭人陷害,九死一生,一切都是恶佞当道。

    马万里点了点头,陈天林通晓事理,令他心中大为感动。他告诉陈天林,此番潜回郧县,定要向李文彦讨个公道。陈天林劝慰马万里,冤冤相报何时了。李文彦坏事做尽,一定会有应得之罪。

    马万里哪里肯听,冲着陈天林说道:“还是你哥哥有血性。”一语言罢,推门出去了。待浓夜降临,马万里再次来到花枝巷,找薛武报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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