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着夏亚来苦砂领的都是人生无望的弃卒,但再弃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专业人员,远不是这海滨领地的普通住民可以比拟。
    于是,春2月21日这天,消息顺利从苦砂港传回来。
    首先是卡米洛和塞缪尔两兄弟在半路上发生争执,结果塞缪尔被扔出了车队,一个人悻悻走回苦砂港。晚上的港口酒馆里,人们还对这件丑闻津津乐道。
    平时碍于卡米洛的强势,两兄弟的不合隐藏得很深,无人察觉。
    但这次卡米洛狠狠栽了一个跟头,塞缪尔不满的苗头就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只是作为鲨齿帮的一把手,卡米洛积威已久,塞缪尔的挣扎没翻起多大水花,反而差点把自己呛死,于是只能生一肚子闷气。
    因为夏亚的挑拨,塞缪尔的愤愤更甚——卡米洛丝毫不知自己这条命是因为他的仁慈才得以保存!
    于是他后悔了,非常后悔。
    如果这个鲁莽、自大、愚蠢的卡米洛死在男爵府,那他就不用受这份气!还能成为继承人!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他又没有sl大法。
    这弟兄俩在后悔的速度上简直一个德行。
    然后,卡米洛偷偷联系了阴影脚步,商议的内容不得而知。
    后者是一个情报机构,恪守“只贩卖情报不贩卖人命”的信条,总部据说与艾兰德的军情七处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最后,也就是卡米洛招募雇佣兵的行为。结合着这一条来看,他联络情报贩子多半是再三确认夏亚背后到底有没有罗素家族的人……看样子他已经得到足以令自己信服的答案了。
    他真是太想报仇了。
    挥舞着大把金币开道,事情极其顺利,当天晚上,苦砂港的酒馆就多了一堆气势剽悍的生面孔。
    ……
    晚上,男爵府。
    “您当初的选择十分不明智,男爵大人。”
    管家鲁伯特神色忧郁,亚瑟也在一旁表情严肃。
    当初夏亚决定放走卡米洛时他们两人就拼命阻止,可拗不过夏亚坚持这么做。
    “放心,管家先生,我心里有数。”
    夏亚摆弄着茶具:“对了,我要的资料送回来没?”
    “阴影脚步的人虽然无处不在,但联系上他们也需一段时间,请您耐心等等。”
    “好。”
    与卡米洛一样,夏亚也花了一笔钱。
    不过他买的是卡米洛雇佣的那群打手的资料。
    天完全黑下来时,门外响起一阵布谷鸟的叫声。
    亚瑟突然握紧武器。
    “是阴影脚步的人,他们似乎……送货上门了。”
    “送货上门?”
    夏亚眼前一亮。
    作为生活在21世纪的天朝死宅,这种外卖似的情报服务给他一种亲切感。
    “是的,但我听说过他们对待贵客是这样,而我们……”
    管家苦笑道,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一个被发配到这种地方的少爷能贵到哪里去,即使他来自罗素家族。
    很快,一个长相白净的少年被下人带了进来。
    他打扮干练,像洛斯特宽阔街道上常见的信使,蹬一双鹿皮靴,胸前别着一枚漆黑的靴子徽章。
    “男爵大人。”
    他的动作完全符合平民觐见贵族的要求,标准的都可以做礼仪指导师。
    一个基层人员都有这种素养,夏亚对阴影脚步的评价又升高了一层。
    在外卖的基础上又多了来自海底捞的亲切感。
    简单寒暄后,夏亚知道他叫德列斯,他也递出了一份做工精细的情报。
    夏亚掂了掂,大概两包泡面的重量,可这东西就要500枚金维昂。
    “这份资料固然珍贵,可也不必亲自送来吧?”他问。
    德列斯先是微笑,然后离开座位深鞠一躬。
    “在交易环节结束后,我们想向您提出一项交易。”
    “向我?”
    “对,与苦砂领的男爵大人夏亚。我们想与您进行一次交易。”德列斯说:“如果您同意,不仅能收回这500枚金维昂,我们还会向您免费提供一次领主级套餐服务。”
    夏亚眉毛一挑,“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是这样的。一个月零十天以前,卡米洛·科里昂先生从我们这里购买了调查您的骑士级套餐……”
    “等等,贵组织就这样泄露客人的情报?”
    “因为您已经知道了,不是么?”德列斯微笑道:“藏在鲨齿帮外两百码处的纳莫斯和雷诺,目睹了科里昂人的行为,您已知晓这件事的始末。”
    “你监视我们!”
    亚瑟上前半步。
    纳莫斯和雷诺都是他的伙伴,骑士长顿时紧张。
    “如果你把他们出卖给了科里昂人,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放松,骑士先生,阴影脚步在看着一切。而且,我们不会像市侩的商人一样主动兜售情报,卡米洛意识不到自己被窥视,那是他的愚蠢,我们乐于与聪明人打交道,从不拯救蠢货。比如您的领主,他就是一个聪明人。”
    夏亚不置可否地笑笑。
    “继续。”
    德列斯道:“如您所愿。在那项交易结束后,他还购买了计划制定服务,即委托我们评估风险,并制定一次针对您的斩首计划。”
    噌
    亚瑟的剑搭在了德列斯肩上。
    夏亚说:“放松,骑士先生。让他说完。”
    亚瑟这才把剑收回去。
    “你不害怕?”夏亚好奇地问。
    德列斯脸色如常。
    “我们的评估结果是,您不会对我动手。”
    “哈……”夏亚嗤笑:“可你们的评估才出过一次错。”
    “是的,这便是此次交易的内容。”德列斯正色道:“我们想知道您如何提前得知了费洛法师的真实身份。”
    “就这么简单?”
    德列斯道:“这可一点都不简单,男爵大人。您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么,只要你的谎言骗过了世界上所有人,那么它就会自动成为真理。但没人可以欺骗阴影脚步。”
    “可你们刚刚才失败。”
    夏亚重复着这句“你被猴打过”,德列斯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小无奈。
    “是的,没错……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阴影脚步从未出过如此严重的纰漏,我们对情报的掌握超出您的想象,因而这一丝极其微小的失败就足以让所有人感到耻辱。所以,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明原因。”
    夏亚促狭地指出:“所谓‘不惜一切代价’指的是500枚金维昂和一次‘领主级套餐’?”
    德列斯愣住,半晌才道:“对您而言如此。”
    “得了吧,来自阴影脚步的德列斯阁下。”夏亚笑笑:“你们无非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罢了,这我可以理解。但你非要加上自尊、荣誉等筹码来吹捧自己有多专业,就显得过分自大了。
    “你们既然错了第一次,也会错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不要觉得这一点东西就可以收买我。”
    德列斯听完,没有恼怒,反而微笑道:“我们的评估结果即是您不会同意。所以,如您所见,我们并没有失败第二次……”
    “哦……”
    夏亚收敛了笑容。
    “你刚才提过,评估结果说你会活着离开,对吧?”
    “是。”
    “很好,很好……那么,亚瑟!”
    夏亚厉喝一声,骑士长的剑瞬间朝德列斯挥了过来。
    德列斯脸上终于变色,奈何长剑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就被亚瑟一剑狠狠砍中肩膀。
    普通的信使服上突然亮起一团光,挡住了亚瑟的剑锋,但也无法抵消力道。
    德列斯被拍飞出去,撞翻桌凳,趴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更难以接受的是评估再一次出错。
    ——怎么会……他怎么会想杀了我?
    在他的惊惧中,亚瑟一步步靠近。
    “等等,我又变主意了。”
    夏亚突然阻止。
    他靠了过来,笑眯眯道:“现在还坚信你们的评估结果吗?”
    德列斯默然不语。
    他并非什么阴影脚步的低层人员,而是准继承人。只是恰好在苦砂领附近执行任务,又恰好遇见夏亚这桩意外事件才被卷了进来。
    他所受的是最精英的教育,尤其在洞察人心这方面,放眼整个艾兰德最顶尖的年轻人圈子,都没几个能超越他……
    可他开始看不透眼前的年轻领主了。
    最初他确信对方不会杀他,是因为从他眼中看到了权衡和揣测。
    能理性思考的人不会干出这种掀翻谈判桌的事。
    但刚才那个瞬间……夏亚真的把桌子掀了!
    他就像绅士与地痞的结合体,无缝切换人格,措手不及。
    事实上德列斯没看错,夏亚的确是认真的。
    他讨厌对方这种稳操胜券的样子,已经做好了读档的打算。
    万幸,亚瑟一击没能秒杀德列斯,留下的缓冲时段让他冷静下来——图一时之快的读档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生存点,既然没死,就当给对方一个教训好了。
    正好这么一出也让他更加了解对方。
    “回去吧,带着这五百枚金币。以后如果要做我的生意,最好仔细评估,别砸了招牌。”
    夏亚站起身,叫人送客。
    德列斯默默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男爵大人,要不要我……”
    “别了吧,不合适。”
    夏亚阻止了亚瑟的提议,坐下翻看到手的资料。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一直看到深夜。
    天快亮时,外面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然后是府中仆人慌乱的脚步,亚瑟的吆喝,小女仆妮可蹬蹬蹬上蹿下跳,以及老管家鲁伯特幽幽的叹息。
    “快跑吧,少爷。”管家说:“现在回到洛斯特还来得及。”
    卡米洛带着他招募来的雇佣军杀了过来,喊声震天。
    “我说过,我有分寸的。”
    夏亚笑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然后转身走进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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