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遇到这种事,陆小凤必定要和司空摘星好好理论一番,如今他却根本没有解释的心情,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失却了往日的光彩,微仰起头仿佛在瞧向不可知的虚空,喃喃道:“花满楼现在应该在洞房了吧……”
    月如钩。后院里有株梧桐树,树干挺直,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已是四月,嫩黄色的小小花儿挂在枝头,稍不留神便看岔了去。
    一身月白衣衫的花满楼立在树下,微阖眼眸深深呼吸,神情舒缓而放松,白弦慢慢踱到他身边,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探究地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花满楼道:“宫九在洞房那儿?”
    白弦望进他眼底,道:“花月楼喝醉了,九妹不便出面,阿九去帮妹妹拦住闹洞房的人,也是当仁不让。”少年凝视着月光下愈显如玉生辉的谦谦君子,轻轻道:“你说,陆小凤究竟知不知道,今晚的新郎官不是你?”
    牛肉汤有个好听的本名,顾如妍。
    而今晚,就是花月楼和顾如妍的成亲之时。
    白弦接到的喜帖上,写的只是含糊的花家大喜,他一度以为洁身自好的花满楼终于抛弃了花花浪子陆小凤,直到来到花家大宅,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而武林中人收到的喜帖似乎都是如此。
    回想起在幽灵山庄之时宫九带着些若有若无痕迹的误导,假如说这件事情花满楼不知情,白弦是不怎么相信的。
    花满楼对生命有着无以伦比的热爱,你很难找到这样一个人,终日微笑面对生活,乐天知命,宽容博大,看不见世界却能察觉人心,远离尘世喧嚣而独拥鲜花满楼。
    但他到底还是个人,到底未曾超脱。
    夜色凉如水,花满楼的声音也如湖水般澄澈而沁凉,缓缓道:“我只不过是想要试一试罢了。”试一试自己,也试一试陆小凤。
    白弦叹了口气,道:“你喜欢他。”
    花满楼也叹了口气,这叹息仿佛牵动了深蓝的夜幕,朗月光辉渲染万物,稀疏的星子一闪一闪,懵懂注视着人间的景象。花满楼道:“只可惜陆小凤太多情,他的感情已被分成了许多份,也许只有做朋友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夜色如墨,和着木叶花卉的清香,细细研开了。前院的鼎沸之声似也已渐渐远去。
    白弦眨了眨眼,道:“我只有一点不明白,你是怎么说动阿九帮你的?”
    花满楼微侧头,温雅道:“陆小凤有次喝醉了酒,告诉我他曾经告诉过叶城主宫九就是太平王世子的事情。”陆小凤无疑是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但也仅限于秘密。
    白弦道:“他一定还嘱咐了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花满楼无辜道:“酒后之言,怎可尽信?”
    白弦顿了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也许花满楼平日里表现得实在太温柔,让人忘记他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存在,也非无欲无求的神佛。
    少年露出个调皮的神情,附在花满楼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花满楼怔住了,而后笑意就铺展开来流淌在眼角眉梢,如同月下盛开的优昙婆罗,星星点点浸润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束正文!然后番外大概就要两日一更、三日一更这样。
    预计有花陆一章、西叶一章、白玉一章(可能写不出)、新春番外(白宫成亲那段)、许愿石番外(有换魂内容)
    从明天起就要开始用课余时间看老员工线上操作了,年糕回家会更晚的,所以只能慢慢更了~等番外都完结了,就开个定制怎么样00
    优昙婆罗花
    ☆、第五卷·完
    四月十三,武当山。
    白云翩跹,从山脚下往上望,古老巍峨的道观仿若在云端之上,朗日给山上的庙宇镀上层金粉,使得它们瞧上去那样不可侵犯,恍若从亘古就立在那里一般神圣而庄严。
    白弦换回了件蓝色的衫子,和宫九并肩走过了解剑池。少年的容貌还是那样清丽而无瑕,可他从人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若非刻意关注,便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华美。
    寨子里有种特别的收敛气息的功夫,历任大长老中境界最高的存在甚至能够在取人性命时才被那人发觉。
    若要藏起一滴水,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将它藏在海洋里。宫九和白弦本是两个很不平凡的人,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种不平凡也无关紧要了。人流至山腰而分,有许多人去往了武当的客房,一白一蓝两个身影还是径自向上行去。
    道观的建筑古老宽阔而高大,有许多藏身之处,宫九和白弦就躺在屋顶上檐角交错之处。这儿非但从下方瞧不见,而且刚巧可以晒到一片阳光。
    铺在屋顶的是宫九的外衫,白弦抬眼去瞧中天之处那金黄的圆盘,而后忙不迭挪开了视线,只觉眼前还是有种暖红色的光芒闪烁。他索性闭了眼躺下来,修长的身躯侧躺在雪白的外衫上,勾勒出个优美的弧度。
    蓝衣的少年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宫九也顺势躺下,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在阳光下如同两只慵懒的猫。
    想到猫,就不免想到小花和它的主人十一。
    前文曾经提到,白弦所练的武功心法,是大长老结合残缺的典籍和自身的见识所创的,连这种功法的人,十年中的每一个夜晚都要忍受销魂蚀骨之苦。是以那十年的每一个夜晚,白弦都与自己所选定的最忠诚的影卫十一睡在一处,痛苦之时死死抑制癫狂,甚至会用力抓挠咬噬身旁之人……因而白弦和十一的感情之深厚,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这感情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却远比爱情和友情更复杂、更温暖,十一是白弦的影子,而人和影子,岂非生来就不可分离?
    宫九已经放弃了让白弦去疏远十一,因为那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咪~”欣喜的声音中,一只眼熟的猫儿窜上了屋脊,侧头打量了一会挨在一起的两人,慢慢蹭到白弦身旁,懒洋洋地躺下来。宫九瞧着那毛茸茸的动物,想起什么一般道:“小花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表兄弟两人取名的能力惨不忍睹早已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白弦否认道:“小花是十一的猫,名字自然也是主人取的。”少年的声音中带着种压抑不住的笑意,道:“十一觉得猫儿的名字不应该比主人的更好听,坚持要用毛色来命名,小花就变成小花了。”
    宫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道:“那十一的名字?”
    白弦大方承认:“是我取的。”
    果然如此。九公子这样想着,只觉得身旁的少年越看越可爱,忍不住把人搂在怀里,蹭了蹭他的发顶。在成亲之前,宫九一直是个欲望很强烈的人,也绝不会委屈自己,而此时此刻,纵然身体还有些焦躁,但仅仅是肌肤相触间的相互偎依,有种满足恰似醇美的陈年酒液,在心中缓缓流淌。
    金乌向西坠下,阳光愈发温暖,甚至带着些柔和的感觉,檐角之下小小的一片天地中,白衣人和蓝衣人拥抱在一起,仿佛已经睡熟了。他们已沉睡在这天地的怀抱里。
    黄昏。天渐渐黑了,大殿里的灯火燃起又熄灭,伴随着巨大的嘈杂之声,老刀把子的计划也不知是成功了,还是已失败?
    屋脊上的方寸天地中似已完全没有光亮。白弦睁开眼睛的时候,月光正照在他身前一尺方外。少年的眼睛带着些初醒后的水润,下意识地伸手细细摩挲身旁人的五官,直到有双唇将他的手指含住。
    指尖被轻轻噬咬的感觉麻痒,蓝衣少年抽回手的时候,就对上一双盈满欲望之意的眸子。
    男人醒来的时候,总是有种冲动。白弦当然也了解这种冲动,他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夜风中传来声凄厉而熟悉的猫叫。蓝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快得就像是一阵风。
    白衣人铁青着脸跟在蓝衣人身后。
    半人高的草木之中,小花全身的毛都已竖了起来,身形看起来已比平日大了一圈,这是种充满威胁的姿态,也是种虚张声势的姿态。以白弦对小花的了解,这只猫在真正用牙齿和利爪打架的时候,一向是处于下风的。
    猫儿的对面,是只仿佛小些的猫,一身光斑在月光下是种美丽的光泽,随着呼吸在流线型的身体上起伏不已。
    走进了才发现那是只豹子。小小的一只,也许才还没有断奶,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种好奇的光芒,见有陌生人来,敏感地抖动了下耳朵,却还是盯着小花不舍得离开。
    小花张牙舞爪地朝小豹子冲过去,在对方后退两步时借着地势跃起个高度,而后在半空中凭借尾巴对身体的掌控和出色的平衡能力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翻转动作,四爪扑腾着逃进了白弦怀里,埋着一张猫脸惊魂未定。
    ↑嘤嘤好可怕不要吃我~~o(&_&)o ~~
    白弦揉乱了小花一身的毛,深感丢人。
    宫九已微笑着朗声道:“阁下既已来此,何不现身一见?”这样小的豹子,只能是被人带出来的。
    佳木葱郁,花草已深。有个穿着白麻孝服的女人,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是叶雪。她姣好的面庞上,布满了憔悴和哀伤,神情却是坚毅的,一如百年的古松般扎根不改。
    白弦柔声道:“堂妹。”
    淡淡的星月光华倒映在她的眼底,她眼中笼着层雾气,这雾气也是淡淡的,掩藏在其后的情感简直能让人心碎。叶雪叹息着道:“你是个很好的堂哥,我却并不是你的堂妹。”
    白弦上前两步,神色有些不解与担忧,像是想说些什么,叶雪已抢着打断道:“我是老刀把子的亲生女儿!”她眸子里充斥着仇恨和悲痛,突然发足狂奔,身影很快消失在密集的草木之中。
    少年收敛了神色,心中突然有种淡淡的嘲弄。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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