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时分。
    瑞梁城西。
    一道诡异干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水街。
    干瘦身影走路无声,迅如狸猫,几个闪动便来到街尾,一幢独门宅院前。
    在宅子前徘徊片刻,接着他便飞身而起。
    从院门旁的院墙上,没入了宅院之中。
    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
    两扇大门朱漆剥落,露出风霜刻蚀的痕迹,显得经久岁月。
    门上贴的门神画纸之类的东西,也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早已褪色,斑驳颓唐。
    可见此处宅院,已是荒废许久,未曾有人来。
    院子四周静悄悄的,在黑夜中显得更加孤寂、荒寥,院中杂草丛生,冷清凋敝。
    院墙边孤零零的生长着一颗大如伞盖的枣树,盘根错节,虬枝蜿蜒。
    如同一道苍老佝偻的身影,默默陪伴这个安静的小院,走完自己一生最后的时光。
    干瘦身影身子一动,从院墙落下。
    无声无息。
    接着他脚不沾地,一个鹞子翻身,向着那颗古木虬枝的枣树掠去。
    这一连串动作,在电光石火间,便已完成,中间没有丝毫异响、谬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写意,让他心中颇为自得。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方才敢直接入院查探的原因。
    蓦地。
    一道轻微的叹息,不知从何处传来。
    在他耳边响起,不禁让他悚然一惊。
    原本已经准备掠上枣树的身影,身子一滞,双脚在一颗枣枝上借力一点,顿时方向一变,向着地面落去。
    甫一落地。
    他两手便往腰间一探,手上立刻多出一对精钢打造的手套,神情紧张的四下打量起来。
    刚才那声叹息,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故意发出一样,足以见对方功力之高,已经达到惊世骇俗的境界。
    他神色紧绷,如临大敌。
    片刻后,院中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变,诡异的平静,愈发让他有些发毛。
    “该不会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干瘦身影,骨碌碌两眼乱转,心中惊疑不定。
    “我不是鬼,阁下也不该来这个地方。”
    就在他疑神疑鬼时,突然又响起一声叹息,接着一道低沉悦耳又带着一丝杀意的话音,让他心中一沉。
    话音落下瞬间。
    嗤的一声。
    黑夜中,一抹灰影闪过。
    院中如临大敌的身影,面色陡变。
    他深吸口气,两手狂舞,化作漫天掌影,封向激射而来的物体。
    轰——
    右手手掌,倏地横切,正中来物。
    在他刚猛强劲的力道下,来物砰的一声,化为一捧齑粉。
    他不禁一呆,竟然是一颗石子。
    这时原本突然消失的劲道,倏地,化为长江大浪,排山倒海般,向他疯狂涌来。
    方圆丈许之内,立刻劲风扑面,气爆不绝。
    干瘦身影,哪里遇见过这种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的诡异气劲,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当下干瘪无肉的五官,变得惨白无比,宛如死尸。
    他勉强在这无所不在的气劲中,两手护住周身要害。
    这时一缕森然劲气,悄无声息,向他腰眼袭去,事前没有半分征兆。
    及至临体,气劲一下变得刚猛无铸,威猛霸绝。
    他才悚然惊觉,不禁面无血色。
    “我命休矣——”
    就在这时。
    突然,他手臂一紧,人也跟着被带离原地,险之又险的避过这要命一击。
    “你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还是离开吧。”
    叹息声再次响起,却没有任何攻击。
    捡回一条命的身影,这才看清院中多出了一高一瘦两人。
    高的那人要跨长刀,身穿甲胄,面容刚毅,正是雍王贴身侍卫单信厚。
    瘦的那人,身穿青袍,面容苍老,两眼微眯,腰间别着一根旱烟管,负手而立,但神情却极为凝重,盯着院子里边的厢房。
    “李老头,你要是晚来半步,就给我收尸吧,下次这种活,打死我也不接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干瘦身影看了一眼,紧闭房门的厢房,心有余悸抱怨道,配上他惊魂甫定的神情,和那一撮老鼠须式的胡子,像极了一只受惊过度的老鼠。
    他本是大梁武林之中,专门替人打探情报,寻找消息的钻地鼠,追踪寻人本事,冠绝武林,所以才被李老找上门来,许以重利,帮忙找人。
    他也不负所望,当天就循着一些蛛丝马迹,追到了这个城西的破落院子。
    本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仗着自己轻功了得,先一步进去打探一番里面的情况,却不知遇见了要命阎王,差点将自己小命给搭进去。
    “阁下功力如此高绝,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却干出掳人这种下作之事,难道不怕辱身份,传出去对自己名声有损?”
    李老无视了钻地鼠抱怨的话语,转身向单信厚点点头,顿时对方眼神一凝,向着屋子迫去。
    “阁下只要肯将凤语姑娘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
    李老继续道,想要吸引屋中人的注意力,同时他打了一个离开的手势,让钻地鼠先走,对方追踪涉迹本事一流,可是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钻地鼠抱怨归抱怨,对自己小命还是极为着紧,知道等下有番激战,也不多言,身子一纵,就飞上了墙头。
    啊——
    刚站上墙头的钻地鼠,突然一声惊叫,身子一震,又跌了回来,摔了一个狗吃屎。
    他脸上浮现一抹骇然之色,也不知其见到了什么可怕事物。
    同一时刻。
    叹息声再次响起。
    “我等的人,已经来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话音一落,院房房门,无风自动,吱嘎一声,悄然打开。
    一道黑长物事,从漆黑的屋子中,激射而出,向着单信厚电闪奔至,却是一把长若丈许的画戟。
    凌厉的呼啸,贯耳涌来,铺天盖地的气劲,如同暴风骤雨般,激射而至。
    荒芜的院子内,平地卷起一道迅猛无比的龙卷风。
    单信厚早有准备,也不禁面色大变,那里想得到,对方的攻击,如此迅猛无铸。
    不禁面色沉凝,吐气开声,嘴里大喝,腰间长刀已到手中,化作一道匹练,向着长戟戟身和戟头交接处斩去。
    击蛇七寸,他眼力高明至极,瞬息间就已看明白,那里就是长戟力道的薄弱之处。
    叮——
    一声轻响。
    黑夜中,火星一闪而灭。
    单信厚刚毅的面容,倏地,闪过一抹不敢置信之色。
    手中长刀一震,破空高飞,正落到刚刚坠地的钻地鼠身前,隔着他的脖子,就差半寸,吓得他一个激灵,连骂人的话都忘了。
    这时,一道鬼魅身影,出现在墙头,没有任何声息。
    画戟一击震飞单信厚,去势不变,势若奔雷向着李老奔至。
    风驰电掣,一路卷起漫天枯枝落叶,在其强大劲风之下,长戟所过之处,院中杂草无不碎裂,让出一条笔直通道。
    如此诡异景况,实属平生罕见。
    他一生激战无数,自然不会惊慌失措,但内心骇然在所难免。
    单信厚的实力,他是领教过的,虽然比他尚差一线,但放在江湖上,已经是绝顶高手一流,却被如此轻易震开,可见长戟之上,附着的力道,是如何刚猛强劲。
    李老微眯的双目,猛然精光迸射,不知何时,腰间旱烟管,已到右手,向着射来长戟缓缓点去,毫无出奇之处。
    平凡之处才见真功!
    原本周围被长戟劲风压伏的野草,倏地一下,挺立而起,宛若无事。
    “咦——”
    大门洞开的屋子里,传来一道惊咦。
    屋中人也没想到李老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
    李老虽是十年未动过手,但他的功力不退反进,已经到了大梁武林屈指可数的那几人之列,手中深海沉铜打造的旱烟管,缓缓向着长戟点去,迎上戟头最强那点。
    顿时,烟管、长戟相撞。
    本该发出惊天动地声响的两者,却没有丝毫动静传出。
    突然,李老脸上血色褪尽,身体狂震,眼内布满惊恐。
    就见一圈无形气浪,以他为中心,向着院子四面八方涌去,野草齐齐拦腰而断,整齐划一。
    紧跟着他腮边,涌起一抹晕红,噗的一声,一口鲜血脱口喷出,手中的烟管再也拿捏不住,跌落在地。
    长戟受他一击,方向顿变,擦着他的身子,斜飞出去,插入一堆人高草丛,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白虎气劲——”
    李老跌跌撞撞退到一边,嘶声道。
    眼中露出一抹恐惧神色,盯着厢房门口出现的一道高挑身影。
    一击之下,他已深受重创,无再战之力。
    那是一道女子身影,面垂重巾,让人难以得窥全貌,只露出一对秋水剪瞳,和白皙光洁的额头,显示女子绝不难看。
    头上如瀑青丝,用一根红绳,随意扎出一个马尾,耷拉在脑后,看起来自然写意。
    她目光幽冷,穿着一袭月白色武士服,腰缠一根杜鹃花带,将腰肢束缚得不盈一握,两条玉腿达到一个惊人长度,配上她遗世独立的身姿,更显美丽绝伦,酥胸秀挺,在武士服下,这具身体张力尽显,如同一头成年母豹。
    女子闻言,目光扫了李老一眼,一边的单信厚,她则管都未去管,只是盯着墙头,不知何时出现的那道身影。
    “幽冥阁下,请了——”
    她做了一个长揖,显得潇洒不群,即便是在目下这个诡异氛围,也依然让人眼睛一亮,赏心悦目。
    “幽冥——”
    刚刚爬起的钻地鼠,闻言一个趴跌,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没有站稳,一屁股又坐倒在地,面上尽是恐惧,盯着墙上那道挺拔身影。
    旁边的李老和单信厚,同样色变。
    两人没想到,这个雍王府恨之不得的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而且听那女子的口气,似乎专门是为了幽冥而来。
    “白虎?”
    墙上穆图话音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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