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方肥说的位置,柳青很容易地在一条繁华的街市之上找到了那家新开张的颐元初百草堂。因为这条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市现在和其他地方一样,变得冷清无比,但有一家两层高的店铺门前却拥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用猜,这里一定是那家传说中的神秘兮兮的颐元初百草堂。
    柳青让马大将小木车停在了路边,他从车上下来,快步走了过来。见门前拥挤之人各个儿锦衣绸袍,一看就非富即贵,是大户人家的人。纵然有几个穿着普通长衣布衫的,也是洗得一尘不染,应该是城中大户人家中的管家或者小厮之类。
    颐元初百草堂同这条街市上的许多店铺一样,都是青砖灰瓦,普普通通的两层建筑,门面并不大,只是大门上那块写着颐元初三个大字的招牌整洁光亮,一看就是刚刚挂上去的。
    挤在人后的柳青向上跳跃了几下,想透过拥挤的人群一观药铺内的场景。
    只见药铺内的面积并不大,近乎一眼就能窥其全貌。和许多普通的药铺一样,靠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大排的药柜,药柜前面是半人多高的木制柜台,将买药的人和卖药的人隔了开来。
    在店铺的一侧摆着一张小木桌,一位头发花白留着山养胡子的老者坐在桌子后面正闭目养神。看其着装,应该是这里坐堂的郎中。只不过,这里却不似一般的药堂药铺,患者上门后先找郎中开方子,然后再去柜上抓药的规矩,此时堂内挤满了寻医问药之人,却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大家都挤在柜台前面,吵吵嚷嚷地叫喊个不停。有一些人手中拿着一沓银票高举过头顶,像挥着一面战旗似的在空中来回挥舞。
    站在柜台里面的小伙计也不似别的药店中满脸笑容毕恭毕敬为顾客抓药的小伙计,而是怒目而视,满脸的凶相,不时地高吼两声“靠后,往后站,说你呢,挤什么挤。”
    高声喝斥柜台前面众人的同时,还将柜台台面“噼里啪啦”拍得一片山响。
    此时,只听柜上有人高喊一声“今日制药一百剂,每十剂一副,每副一万两千两!”
    此声一出,立时一片哗然。
    “什么?一万两千两?上午还是一万两呢,转眼间就一万两千两了?”
    “是啊。这不是明抢吗?太黑了,太黑了。”
    众人正在埋怨之时,站在柜中的一个小伙计高声说道这可是救命的药,今日店中只有十副,嫌贵的就把路让开,可以去别的药铺看看,没人求着你买。”
    这时,人群之中一人高声说道“一万两千两,我出,我买一副,这是一万两千两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前面的让一下,让我过去买药。”
    见此人掏出了银票,人群中立时像开了锅的稀粥一般,立时翻滚沸腾,挣着抢着掏银票。你一言我一语地喊道“一万两千两我出,给我来一副。”
    “一万二就一万二,我也出。”
    “我出一万三,我出一万三千两,先卖给我……”
    争抢之中,有的人赚自己的声音不够洪亮,干脆摘掉了蒙在脸上用来防止瘟疫的面巾,扯着嗓门儿呼喊,店中立时吐沫星子乱飞一起。
    店铺之中有一个侧门通向后堂,平日里,这个侧门向内开着,用一个布门帘挡住了门洞,示意生人勿入。
    此时,在布门帘的后面站着一个年轻人,轻轻地将门帘拉开了一条缝,偷偷地打量着前厅的一切,见人们为了自家的灵丹妙药不惜花费重金争抢之时,他的嘴角泛起了得意的笑容,一转身,向后堂之中跑去了。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活力有余,沉稳不足。他这一路小跑跑得飞快,可是后堂离前厅只隔着一个不大的天井院儿,所以刚刚拉起来速的他,还没来得及“刹车”,人就已经到了,因为速度太快,脚被门槛拌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后堂之中一个浓眉朗目满脸书倦气的中年男子正伏在书案之上,一手提笔,一手将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一片山响。见一个年轻人扑通一声摔了进来,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勉儿,你已及弱冠,正当建功立业之时,怎么还这样的毛手毛脚。”
    年轻人站起身来,走至案前嘿嘿一笑,说道“爹爹,你可不知道,前面热闹极了,我们把药钱抬到了一万两千两一副,他们抢得比以前更急了,而且还比着劲儿地往上抬,我来的时候,都快抬到一万三千两了。”
    中年男子听了,脸上非但没有绽出一丝笑意,脸色反而更加的阴沉。他将手中的毛笔置于笔架之上,起身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道“没想到苏州城中的富户竟如此之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有钱,我们当初认为五百两就不少了,竟然将这救命的神药五百两一副,卖出去了大半,谁能料想,现在炒到一万多两一副,人们抢得更急了,价越高人们就抢得越厉害,如果一开始就卖一万两的高价,那挣得可不是现在的几十万两了,说不定挣他个几百上千万两也不在话下。”
    几百上千万两?年轻人听了他爹爹自言自语说的话,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幕浩瀚的星空,只不过,星空之上一闪一闪的不是耀眼的星星,而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因为,几十万两对他而言就已是个天文数字了,几百上千万两白银那他妈的简直就是天文望远镜般的数字。
    中年男子扼腕叹息了一阵,转身对那年轻人说道“勉儿,走,随我到前堂看看。”
    “是,父亲。年轻人躬身答道。
    此时前厅之中,那炙手可热的十副救命药早已被一万两千两的高价哄抢一空。抢到的高兴而去,没抢到的悻悻而归,热闹的颐元初百草堂前厅很快便冷清下来。
    身无分文的柳青是来打酱油看热闹的,见众人散去,排在人群后面压根儿没挤进来的他,终于可以体体面面地阔步而入了。
    此时前堂之中六七个身材健硕的小伙计已经从柜台后面出来,分散开来,在堂中收拾洒扫。
    坐在墙角窗下的那个老郎中依旧闭着双目,似眼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在那里摇摇晃晃地闭目养神。
    柳青走进堂来,走到那个老郎中跟前,想试试这位老先生是不是传说中的神医,这儿的药是否由他所配。如果是,柳青打算先想法子将这个老神医请回去,然后想法子弄出药方,在他们从青溪搬至此地的药铺当中配制出来,低价卖给更多穷苦的人。
    柳青走上近前,俯身轻声说道“老先生,您一定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吧。看您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位得道的高人,贵堂之上出售的能除瘟疫的灵丹妙药一定是出自您老人家之手,由您亲自配制出来的吧。”
    那将要进入甜蜜梦乡的老郎中突然感到耳畔有一只苍蝇在嗡嗡聒噪,睁眼一看,原来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杵了一个大活人,老郎中瞪了柳青一眼,说道“你想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此话一出,老郎中神医的形象立刻人设崩塌,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一下子掉下来拍到了脚面上。柳青在心中轻啐了一口,心想我呸,什么狗屁神医,说话竟如此粗鄙不堪。不过转念一想,像这种世外高人大多放浪形骸,无拘无束,说不定是自己错怪人家了。
    于是,柳青继续试探道“老神医,家中有人染了瘟疫,我想找您讨个方子。”
    “讨方子?”老郎中冷笑一声道“想治瘟疫,不用讨方子,明日带足了银子,到柜上买药即可,保证药到病除。”
    “那……”柳青继续试探道“晚生双膝酸软,双腿麻木,不知是何原因,还望神医给瞧治一番。”
    老郎中晃了晃脑袋,说道“要医腿上别家去,本药堂只医治身染瘟疫的。”
    一听对方的话,柳青心道嘿……医治瘟疫你直接让抓药,别的病你又不给看,敢情你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啊。
    这时,后堂的中年男子一边对身后的年轻人说道“勉儿,可让药房今日通宵达旦多制一些药,明日就卖十五到二十副吧。不过,也不要太多,物以稀为贵嘛。”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挑帘进入前堂。
    他刚进入前堂的那一刹那,柳青也向他那边望去,四目相对,立时寒光四射,杀气四起。柳青和那中年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操,是你!!!”
    真是冤家路窄又相逢。
    此时从后堂过来,挑帘进来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眠月楼门口冒充账房先生诈骗柳青钱财,后在城外密林中再次遇上,被柳青一阵暴打之后又献身于裘日鑫,让裘日鑫尽享龙阳之欢的那个家伙。
    昔日在树林之中差点儿被柳青折腾死,今日在自家药铺撞见,岂能轻饶。
    中年男子的心思同样被柳青猜中,他刚喊了一声“给我拿……”
    “下”字还没有说出口,柳青早已抓起桌上的一块砚台,将磨好的一砚墨汁全都向中年男子泼了过去,不仅泼了他一脸,而且一股力道极强的墨流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喉咙,弄得他“咔咔”地连咳不止。
    柳青环顾四周,发现唯一的出路,大门口处正被店中的一个小伙计挡着,柳青二话没说,将手中的石砚用力一掼,朝着那小伙计的面门便砸了过去。
    那石砚就像奥运田径赛场上被掷出去的铁饼,高速旋转的同时还向外飞溅着墨汁。
    那小伙计看见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砸来,飞身向身侧的地上一扑,那石砚则贴着他的衣领飞了出去。
    小伙计一边躲闪一边骂道“操!别人都是一言不合就开战,你是二话不说就开战,这什么脾气啊。”
    店中的小伙计正在怨骂之时,柳青早已成一股清烟似的,在大门口处一闪,夺路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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