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本是禁止出入的。
    偏巧不巧,有人在上面偷着抽根烟,被金天和郝知恩无意间堵了住,等了半天,人有三急,不得不从外面吱扭一声推开门,讪讪地探出个头:“咳咳。”
    金天和郝知恩被吓了一跳。
    念及刚刚的无理取闹,郝知恩更是腾地涨红了脸。
    “郝总,小金,打扰了啊,那个……我路过,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对方是个副处长,和二人都不陌生。
    闷着头越过二人,终于,那副处长还是多了嘴:“那个……局里都看好二位,说二位也算是因为我们西灵山结缘,希望二位能像我们西灵山一样,嗯,怎么说呢……一样青山绿水永不变!”
    金天反应快:“保证不负众望。”
    那副处长欣慰地笑了笑,这才夹着腿冲向了厕所。
    “保证不负众望?”郝知恩有气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你保证有用吗?”
    “没用,这种事儿得两个人一条心。”
    “金天,你知道的……”
    “我知道,grace是你不可能让步的底线,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你,可我也不是现在的你想扔就能扔的包袱。”金天向前一小步,将手撑在郝知恩耳畔的墙壁上。
    “等等!你这是……在壁咚我吗?”
    “你说的,少女漫画那一套对你也奏效,是不是?那我在年老色衰前就还能用上二十年。总之,我们一起想办法。”
    郝知恩想哭,更想笑:“拜托,你距离年老色衰真的没有二十年了。”
    “我们走着瞧。”
    郝知恩到底眼圈一红:“sorry,是我冲动了,你代我向汤小姐道个歉。”
    “那我呢?”
    “我都说了sorry了。”
    “一句sorry就蒙混过关?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来点儿‘甜蜜的惩罚’?”
    郝知恩到底又笑出来:“甜蜜的惩罚?金天,你真的看过少女漫画?”
    “没看过,有可能是我天资聪颖。”
    “你怎么不说你是原型?”
    “也有可能。”
    金天打趣归打趣,心头却沉甸甸的。
    恋爱和结婚常常被人们一前一后地不分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就拿全天下的父母来说,谁不是前脚还在严防死守地防早恋,后脚就在心急火燎地催婚了?对此,金天也有一条分界线。
    他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在想谈恋爱的时候遇到郝知恩就好了,他用他的青壮和甜言蜜语,同骄傲又脆弱的她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不管过去与将来。
    可偏偏,他是在想结婚的时候才遇到她。
    当然,更有可能是,他是遇到了她才会想就此停下来,想臣服于她的骄傲,想挡在她的脆弱之前,不管过去,但势必会对将来斤斤计较。
    对她说还没考虑到结婚这一步,是骗她的。
    谁让他被她抢先了一步?
    就凭她一句“我喜欢你”,他没在怕grace的封杀,也没在怕父母的反对,甚至没在怕虎落平阳的他会不会配不上她。他什么都没在怕,她却草草几句妄下了定论?那他还能说什么?他还敢说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说他想要结婚,想要一个和她的孩子。
    废话。
    他当然想要。
    却也理解她。她曾混过了学生时代,也曾感情用事地谈过两段感情,如今的所向披靡,说通通是为了赵唯一也不为过。没有那个小家伙,她或许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她。
    理解万岁,万万岁。
    她却何时才能理解他?
    “塑料花奶茶店”的第一间分店距离总店,也就是距离许歌声家有十四五公里。
    许歌声买了辆电动车,在春节前后的那一个多月里,每天风里来,雪里去,把装潢、招聘和培训通通搞定,赶在情人节当天开业大吉。
    装潢时,郝知恩的脑海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做这件事本身是幸福的,就够了。
    于是,这一句话被郝知恩亲笔写在了墙上。
    而在开业大吉的此时此刻,许歌声就在那一面墙的跟前连轴转。
    郝知恩坐在角落,时不时看一眼表,一个小时了,许歌声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该忙的时候忙,不该忙的时候便没完没了地擦拭着操作台。
    那操作台若不是大理石的,怕是要秃噜皮了。
    她变了。
    无论是郝知恩,还是当事人许歌声,都看得出她变了。
    尽管,无论是离婚前后,许歌声都忙,都是每天从早上五点一睁眼,要到晚上十一点才能躺平。但不同的是,离婚前,许歌声对她所做的一切深信不疑。离婚后,既然她曾深信不疑的一切在曹一逊出轨的那一刹那被夷为平地,她便愈发……愈发地怀疑,是不是她曾做得还不够好?
    还远远不够好?
    就这样,许歌声染上了洁癖,家也好,奶茶店也罢,她时常一擦就擦到三更半夜。
    此外,她再没跟大树小树急过眼。
    作为两个二年级小学生的妈妈,她也曾不止一次在辅导他们的功课,或者在试卷上签字时暴跳如雷,时不时处于脑溢血的边缘,怀疑自己会不会英年早逝于心肌梗塞。但如今,她为了做更好的妈妈,母性的光辉雷打不动。上学期期末,那一对活宝一个考了第二,另一个考了倒数第三。她表扬了第二的,鼓励了倒数第三的,好一番其乐融融。
    为了做更好的奶茶店店长,她寸金难买寸光阴。
    有一次,她骑着电动车转弯转得急,整个人甩了出去,滑了两米,手掌心搓去了一层肉。
    没时间去医院,她在路边的药店里买了碘酒、云南白药和纱布,消毒的时候,她甚至没时间喊疼。
    但不喊疼,不代表不疼。
    郝知恩又看了一眼表,一个半小时了,许歌声仍像是个嗖嗖转的陀螺。
    她提了一打奶茶,跟郝知恩说她送去给隔壁的店家尝尝,搞好了邻里关系,将来好互帮互助。
    不等郝知恩吱一声,她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金天进来的时候,和许歌声擦肩而过。
    找到坐在角落的郝知恩,他在她对面坐下,摸了摸下巴:“我两天没刮胡子,许歌声就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郝知恩一声叹息:“我和她好到穿一条裤子,这一上午也没捞着和她说上一句话。”
    金天拿过郝知恩喝了一半的奶茶,不分你我地喝了一口:“真不知道你们是因为相似才要好,还是因为要好才越来越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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