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噩梦初醒,吴勉浑身抖了一下,恢复了意识。
    眨了眨眼睛,他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祭坛,祭坛上的蝗虫,还有围绕祭坛又跳又唱的龙皓,满头雾水。
    我刚才不是被人道气运中的族群意识冲垮了意识了吗?难道是我的错觉?
    疑惑间,他又感觉面部湿滑粘稠,双眼更是抹了胶水一样有种睁不开的感觉,于是抬手抹了一把,再放下一看,顿时瞳孔一缩。
    他的手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看来刚才那不是我的错觉啊,但是我是怎么恢复意识的?
    刚才那情况和之前我看到小宝贝映照出的月亮时,差点被道化的情况有些类似,无法自主控制意识。那次是诸葛老头帮了我一把,这一次是谁帮我?龙皓?
    目光瞥向唱唱跳跳的龙皓,又往地面注视片刻,吴勉内心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是他!
    他的面色比之前暗淡许多,气息也有些不稳,应该在我失去意识后已经继续仪轨了一段时间,自身的消耗造成这些变化,地上的脚印比我失去意识前多了许多便是佐证……以他现在这种速度围绕祭坛移动,至少转了七圈。
    而且若是他唤回我的意识也会对我有所知会,让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需要注意什么,而不是还在那里唱跳rap。
    但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小师姐?
    微微扭头,看向宋映月等人所站的方向,吴勉旋即收回了视线。
    或许不是她……看她的样子,似乎颇为紧张和愧疚,南宫小姐和东方公子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这更像是觉察到我出问题了没有及时帮忙的样子。
    啧!
    难道是制造蝗王的仪轨自身就有让人意识清明的效用?
    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这方面的知识我也就是在一些杂书和《诗》中看过只言片语,再多就是上辈子看过的小说内容和一些零散的神秘学知识了,难以作为推断的材料。
    ……
    思考了片刻后,吴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意识有些过分清明了,冷静到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一样!
    别说恐惧、紧张等情绪,甚至就算是疑惑,都是他认为自己该有的一种惯性思考,而非是内心生出的。
    似乎他现在并非是以一个有感情的人的身份在思考,而是作为计算机,绝对客观,没有丝毫感情的在用已有的材料进行计算、推演!
    但是绝对冷静,绝对理智又如何?没有足够的材料作为基础,再先进的电脑也计算不出任何有用的内容……难道是因为小宝贝?
    可是基于昨晚入梦造成入梦仪轨出问题,担心小宝贝会影响到制造蝗王的仪轨,我都没有带在身边,扔床底下了……
    又是思索了片刻,仍然无法得出结论的吴勉果断的放弃了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祭坛上。
    祭坛上,那只硕大的蝗虫身上萦绕的气运随着龙皓又唱又跳越来越强烈,对生存的渴望,对繁衍的渴望,就如实质一般,只是关注,吴勉也不可避免的生出了这种原始的冲动,直想即刻找个女人繁衍后代,为族群的生存和繁衍做贡献。
    这种冲动不是他的意识多么理智多么清明就能屏蔽的,因为这是身为活着的生命最原始最基础的本能。
    清明理智的意识,只是让他顶多胯下竖了一杆旗,却不会做出立刻脱下衣服,扑向女人那种和发情的畜生一样的行为罢了。
    观察好蝗虫气运,吴勉又反观萦绕着自己的人道气运。
    人道气运似乎和之前他所觉悟到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仁义之善、怨毒之恶,七情六欲无所不包,同时也有和蝗虫气运相当的生存繁衍之欲。
    这是理所当然的,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在生存繁衍这一块的欲求又怎么会弱于其他生物?
    真正区别人和一般动物的,是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的七情六欲,以及以此为基础诞生的文明。
    但是不论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生存和繁衍,都是二者不变的根基,是存在于这个天地间最基础、最简单的欲求,也是最强烈、最深沉的欲求。
    是以此刻,萦绕他的人道气运正和蝗虫的气运互相倾轧,为彼此的生存繁衍正在进行没有退路的对抗。
    只是在这种对抗中,人道气运似乎处于弱势,而且这种弱势随着龙皓仪轨的不断进行,聚集来的蝗虫气运越来越多,显得越来越明显。
    人道气运不如蝗虫气运?
    略微皱眉,吴勉立刻想起龙皓之前所说的话:“与天而言,一条人命,不比一只蝗虫珍贵……”
    想起这句话后,吴勉又发现祭坛上的蝗虫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只要被制造成蝗王的蝗虫就一直盯着他,要吃了他一样,盯着他,敌视他!
    若是龙皓所说的话是有依据的,那么气运便和数量有关,朗州现在就几十万人,蝗虫怕是有千百万,这是量的碾压,人道气运会处于弱势也就不稀奇了。
    紧接着,吴勉又想起一句龙皓所说的话:“以朗州知州之名,震慑蝗王,明朗州为人居之地,万物皆当以人为主……”
    他这话似乎有深意在里面……而且这只虫子将我视为对手……
    王对王吗?下面的小兵打不过,那么就让王斗一番?
    他正这么想着,龙皓突然停下了那怪异的舞蹈和吟唱,似乎是仪轨又告一段落。
    吴勉转头看去,就见龙皓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就差将疲倦两个字刻在脸上了,而且……似乎还多了几道皱纹!
    “看来虫子终归是听不懂人话,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先生可有推荐的?”
    骤然听到吴勉说话的龙皓呼吸似乎顿了一下,随后瞪大眼睛看过来:“大人醒了?”
    吴勉斜睨他一眼,淡淡道:“刚刚出了一些意外。”
    意外……
    龙皓盯着吴勉看了片刻,却无法在没有任何表情的吴勉脸上看出任何东西。
    “不能言服之,便以力镇之。只要不是非仪轨之法,大人想要用何法都可。”
    得到答复,吴勉沉默片刻,便将双手抬到胸前,熟稔的掐出了手决,口咏咒语,让内力和心神在手决咒语的催化下形成一股神秘的力量,与天地间的伟力结合,形成氤氲的红雾,又化为朱雀腾空而起,烧了半根蝗虫触角。
    “不曰人长,祸适予之,水火伐之……勿谓本官言之不预!”
    蝗王似乎受到了惊吓,死死盯着吴勉的目光出现了些许波动,但是却依旧没有透露出退让臣服的意思。
    “不知死活。”
    用叹息的语气说罢,吴勉再次掐出了朱雀陵光诀。
    只是这一次,吴勉不是按照常规的流程释放朱雀陵光诀,而是在持咒掐诀之时,将自己能调用的内力和心神近乎全部的融入这一次的朱雀陵光诀中。
    慢慢的,灼热的红雾在祭坛上空氤氲缭绕,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沉,造成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立在红雾之下的吴勉和龙皓两人甚至能够闻到自己的头发被高温烧毁的焦臭。
    “大人……别毁了祭坛!攻心为上!”
    斜睨龙皓一眼,吴勉停下继续往朱雀陵光诀提供内力和心神,再次看向蝗王。
    攻心?对一只无法交流的虫子该怎么攻心?野生动物似乎是通过叫声来威吓对手的,难道我要和老虎狮子一样大吼大叫威吓它?
    不过这法子似乎和我之前说祭辞是一个意思……
    想不出怎么攻心的吴勉正打算问龙皓这个专门鼓捣虫子的专家该如何对蝗王攻心,忽的注意到蝗王的眼睛。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脑海里突然闪过离娄章句中的一段,吴勉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如何对蝗王攻心的法子。
    离娄章句这一段,意指观察一个人,再没有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好的了,因为眼睛能够透露出一个人的心性和真正的想法。
    而修行之人,因为心法修炼的原因,更是能够将心意如实质般的通过眼睛映射出去,震慑他人,谓之心意如质。
    不过问题是,想要心意如质,必须要有足够的心性修为和内力支撑,而吴勉自认自己暂时没有那么高深的心性修为,更别提他刚刚几乎把内力能用来激发朱雀陵光诀了。
    在吴勉思考的时候,龙皓一直注意着吴勉的脸色和眼神。
    但是吴勉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没擦干净的血污承托下显得分外的恐怖深沉,眼神也如死水一般深沉平静。
    咬了咬牙,龙皓道:“大人,蝗王仪轨已至最后一步,再拖下去,引来蝗虫非草民所能掌控,还请大人尽快引导人道气运镇压蝗王!”
    人道气运?
    这个提示让吴勉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萦绕身周的人道气运上。
    无穷的杂念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但是莫名的清明理智让他没有受到丝毫的干扰,只是清楚的意识到了人道气运似乎在以自己为中心。
    而且他还发现,他在感知蝗虫气运的生存繁衍之欲时刺激到自己身为生物那种的对生存的渴望,对繁衍的渴望的原始冲动,令人道气运更加的贴合他,亲近他,令他有种自己要操控人道气运就如运用自己心神内力的感觉!
    隐约的,他似乎看到了这些贴合他,亲近他的人道气运中,那些受灾的百姓对生的渴求,以及对他的期盼……对他带领他们活下去的期盼!
    “服,还是不服?”
    淡漠的,冷漠的。
    吴勉对蝗王问道。
    人道气运在他询问之时,骤然暴动,疯狂的向他涌来,融入他的身体,再透过他的眼睛,将他的询问灌入蝗王的意识。
    蝗王的意识理所当然的反抗,只是在它注意到吴勉的眼神后,慢慢的低下了头颅。
    见蝗王在吴勉一问之下就低头,龙皓一时愣住,旋即立刻举起手,摘下了头上似乎是无数虫子组成的头冠,戴在蝗王的头上,随后披头散发的围绕祭坛又唱又跳。
    但是疑惑蝗王突然臣服的他有些按耐不住的瞥了吴勉一眼,想要看看吴勉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蝗王如此果断的臣服。
    只是这一看,他差点中断了仪轨……
    在吴勉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毫无感情的审视。
    一种不该属于人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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